战友茉莉说,女儿高考成绩不错,准备填报军医大学,到部队建功立业。看着茉莉红润的脸颊绽放着开心的笑容,我的思绪倏忽回到30年前,回到我的高考岁月。
那时的高考是在7月。我和战友晓平、嘉林,一起报名参加军校考试。那天天不亮,就有军部小车排的驾驶员,在门外大声叫我们的名字。我们三人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洗漱一下冲出门外。
上了车,开车的老兵班长看着我们疲惫不堪的样子,眼里满是疑惑,“昨天晚上你们还在军礼堂演出,今天就去考试,你们……复习功课了吗?”
晓平和嘉林没吭声,我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那些课本……都还没看几页哩……”
老兵班长一听,眼睛顿时瞪得滚圆,嗓门也大了起来,“啥?书都没看几页?人家那些考军校的战士都是全部脱产,到复习班集中学习好几个月,还有教员给他们上课讲题,就这样也不一定能考上,你们连书都没翻完就去考试?这不是开玩笑吗……”
我更加窘迫,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只能仗着那点……老底子了。”
老兵班长斜了我一眼,“啥?老底子?到部队好几年了,老底子再好,也忘得差不多啦!”
老兵班长的话,让我的心“咯噔”一下,再看晓平和嘉林,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7月,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也是我们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军部宣传队要到集团军所属的师旅团及直属单位演出。开完动员会,整理好携带物品,我们登上骊山大客车,开启巡回演出旅程。
常言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们和其他连队的战士一样,服役期满同样面临进退去留。有的战士退伍回乡创业,有的战士被选派学习技术,有的战士留队转为志愿兵,更多的战士刻苦努力,陆续考入军校。
我热爱军营,从穿上军装那天起,我就立志扎根部队。尽管创作任务艰巨,尽管没看几页课本,我仍然抱着满腔希望走进考场。等到试卷发下来,看着密密麻麻的试题,我仿佛从梦中惊醒,好长时间都无法将思绪集中到卷子上来,所谓的“老底子”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
看着别的考生从容地答题,听着考场响起刷刷的写字声,握笔的手紧张得发抖,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我清楚地听见心跳得咚咚直响……
两天的考试结束后,其他考生叽叽喳喳地说笑着,到市区逛街去了。我哪有心思游玩,一个人来到考场附近的芳草湖。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想着做过的试卷,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沮丧,不禁泪流满面。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下起蒙蒙细雨,我呆呆地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一动不动。突然,头顶上的雨消失了,一把大伞罩住了我。我抬头一看,顿时惊得站了起来。来人是负责考场的那个年轻的中尉监考官,瘦高的个子,俊朗的脸庞,周身透着一种威严。
看着他真诚坦率的眼睛,我没有了顾虑,把担忧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他静静地听完,仍旧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心情我感同身受,六年前的我,又何尝不是呢?”我顿时愣住了。
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外表透着沉着冷静的监考官,身后同样是一段令人感叹的路程。在同年入伍的战士中,他第一个报考军校,连考两年均以几分之差落榜。世界在他眼里失去了色彩,他难过得茶饭不思。连长把他从灰暗的困境里拉了上来,为他推开了希望之窗。
兄长般的连长,鼓励的目光,操场边高大的白杨,不知名小虫子的叫声,成为他脑海中最难忘的影像。他感到身后有无数双手在推动着他,耳边回响着亲人的叮嘱:“五伢子,加油啊!……”梦想之花在第三年高考时终于绽放,他考入向往已久的解放军政治学院。
是啊,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从天而降的幸福。无论选择哪条路,靠的都是永不言弃的信念和拼搏。我们是军人,面对挫折和困难时,要更坚强、更勇敢,咬紧牙关绝不退缩。
回到部队后,我更加刻苦自律,全力以赴投入工作中。一篇篇作品陆续创作完成,有的搬上舞台,有的登上军报,有的制成专题片下发部队,参加军区文艺汇演屡屡获奖,为部队争得荣誉。一张张喜报,一枚枚军功章,一本本红得耀眼的获奖证书,印证着那些与明月繁星相伴的夜晚,也印证着曾经的辛苦劳累都化为云烟。随着一纸任命,我被破格提干……
多少次季节更迭,多少个炽热的7月,许多场景已模糊,许多往事已淡漠。唯有那年7月,那个考场,那片湖水,那双真挚的眼睛,珍藏在记忆深处,清晰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