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08日
第04版:

清风明月自在怀

杨福前

先有了黄州赤壁,才有了苏东坡的前后《赤壁赋》《赤壁怀古》,这是事实。

先有了苏东坡的前后《赤壁赋》《赤壁怀古》,才有了黄州赤壁,这也非虚言。

没有苏东坡的前后《赤壁赋》《赤壁怀古》,几人知道黄州有赤鼻矶这么个地方呢?

清人朱日浚早有感叹:“古来胜迹原无限,不遇才人亦杳然。”

如此说来,苏轼被贬黄州,是赤鼻矶之幸,是黄州之幸,当然也是其时及后世读者之幸。

对东坡呢?幸耶?不幸耶?乌台诗案,几被杀头,贬困黄州,衣食几不能保,当然是人生不幸,更何况对饱读诗书且有匡济之志的苏轼来说呢!

如无贬谪之不幸,一生仕途畅达,身陷繁忙公务,迎来送往,先别说前后《赤壁赋》《赤壁怀古》等无缘问世,还可能有这个世代读书人无限景仰的“坡仙”吗?

即使少年得志如公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即使“一世之雄”如曹孟德,“酾酒临江,横槊赋诗”“而今安在哉?”

“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人生得志也罢,失意也罢,置于人类历史的长河中,短暂仅如“蜉蝣”;而在浩渺的宇宙之间,渺小不过“一粟”。

也只有把个人放在更广大的空间和更浩渺的时间里观照,才能淡化或消弭了得志的骄矜或失意的颓丧,才能无论得失皆处之泰然,是谓宠辱不惊也。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一世之雄曹孟德有此叹;“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率性不羁而又作“穷途之哭”的阮籍有此叹;“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高蹈飘逸的“谪仙人”亦有此叹……

但很少有人像苏轼这样,对人生的这一困境做究根诘底的终极追问,借助“水与月”的观察和思考,得出一个差可告慰的解答:“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其弟苏辙在《东坡先生墓志铭》中,以“既而读《庄子》,喟然叹息曰:‘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说苏轼。

庄子的人生观立足于解决人生困境,企图为人类寻找一个不仅摆脱现实社会困境,而且摆脱最终生命困境之路。

苏轼在庄子那里学到的,当然不仅仅是“作文法”,在对人生困境的探索方面无疑也留下了深深的庄氏印记。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从变化的一面看,时时是我而又非我,时时皆是新我;从不变的一面看,物我无尽,偕入永恒。

现实中志不得伸,世不可济,流困偏僻之地,世间万物有主,于我何有哉?“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惟有清风明月,幸有清风明月。“卧看落月横千丈,起唤清风得半帆。且并水村欹侧过,人间何处不巉岩。”人间处处巉岩,奈何我有此无尽宝藏,何往而不适?

后人读东坡赤壁二赋,赞叹:“风月不死,先生不亡也。”此不谓“抱明月而长终”乎?先生得之矣!

2023-10-08 杨福前 1 1 济宁日报 content_147779.html 1 清风明月自在怀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