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时候,我就没有“六一”的概念。
我一直认为“六一”应该是属于幼儿园的。那时候,幼儿园对于我们这些乡村泥土里摸爬滚打的孩子来说,和白雪公主的城堡一样遥不可及。我们只知道和三五小伙伴每天走街串巷,下河摸鱼,爬树抓鸟,每天不弄一身泥土不罢休。
每当夜幕降临,袅袅的炊烟渐渐弥漫了整个村庄,牛羊哞咩地从野外回来,母鸡开始咯咯咕咕地呼唤小鸡。这个时候,大街上响起的是此起彼伏的呼唤声,每个母亲都是扯开了嗓子喊着孩子的乳名:小三——,狗蛋——,名字的最后一个音拖得好长,接着一句:回家喝汤哩……
在母亲的呼唤声中,我们才会告别同伴,并约好明天的议程。
大概到了六七岁的样子,我们村里有了幼儿园。那时也不叫幼儿园,叫育红班。有一天,母亲郑重其事地问我,别在庄上乱玩了,你上育红班不?我很激动,立马说,去,我要上育红班!然后拉着母亲的手,让她送我去。母亲没送我,她说,你在家等着就行,你红子姑会到咱家里来接你。
接我?我很纳闷。母亲说,是,谁家有小孩她就到谁家去接。
红子是村支书的女儿。我们村都是一个姓,按辈分我是该叫她姑姑的。红子姑在我的印象中温柔漂亮,每次见她,我都是很涩涩地喊声“姑”,她马上面带微笑地喊下我的名字,作为回应。她的声音很甜,笑容很美,我感觉特别幸福。听说红子姑要来家接我!我很兴奋,还有些紧张。
母亲给我说了这个事,就下地干活了。那次,我破天荒地没有出去玩,而是守在了家里。准确地说,是守在了大门口,唯恐红子姑错过我。
等啊,等啊,我的眼盯着胡同里过往的每一个人,一直没有红子姑的身影。就这样,从早上开始,我一直等到晚上。在中间吃饭的时候,也没忘记端着碗守在大门口。
一天过去了,我没有等到红子姑。
我很失落。母亲安慰我,可能咱村的育红班还没弄好,弄好后肯定会让恁这些小孩去。
我又有了希望,盼着育红班尽快建起来,盼着红子姑来接我。可是,这一切还没到来就结束了——我上小学了。
在小学,“六一”依然是我们的节日。那个时候,我们过节的唯一方式就是放假。老师在班上宣布,今天是“六一”国际儿童节,放假一天。老师宣布完,转身离去。我们登时如出了笼子的小鸟,背起书包撒了欢地往外跑。
在我小学的时光里,过过两次“六一”。第一次是在二年级,那次没有放假,村里领导过来慰问了,给我们每人发了几块糖。那种糖很软,越嚼越甜,越嚼越香。我们看糖纸上的字,写的是“高粱饴”。不过我们都读高粱“台”。
第二次过“六一”,大概在四年级。那次学校照样是放假,我们在村里玩得天昏地暗时,忽然有人说,乡政府办“六一”演出哩,恁怎么不去?
演出?我们都很好奇,赶紧停下手中的游戏,朝乡政府跑。
从我村到乡政府有二里多路吧,我们一口气跑了过去。在乡政府的礼堂里,看到了一些人在收拾东西,屋里墙上摆着很多红旗,地上还有很多散落的花纸。
演出结束了!
我怅然地望着花花绿绿的礼堂,想着要是我能出现在舞台上有多好。我会的项目多着呢,我会摔泥巴,会滚铁环,会撒石子……
可后来,我还没找到登台的机会,就升到初中了。我的“六一”就这样结束了。
借用鲁迅先生的话,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高粱台”,再也没有看过那么精彩的演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