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整理旧物,一堆泛黄的报纸里,竟找到几张30多年前学生用过的考试卷。那些油印的文字、图案,历经尘封,油墨已变淡、痕迹模糊,但依然让人想到逝去的美好年华,不禁回忆起用钢板刻蜡纸手工油印的往事。
1987年9月起,我应邀去小尹庄中学代课。在随后的近13年中,我长年累月与课本、备课笔记、作业簿、粉笔、黑板、教鞭这些东西相伴,也与钢板、蜡纸、油印机、讲义、试卷等物件打过不少的交道。
起初,教师们讲新课、出题目等,除了教室里讲台边的那块大黑板,往往还要自备几块小黑板,事先将内容抄写在上面,常常累得腰酸背痛手麻脖子疼。即使这样,也难应对“题海作战”。后来,学校专门买了设备,成立油印室,安排一位人称“大先生”的老教师,专门负责刻钢板、印试卷。
由于当年校与校、班与班、教师与教师之间“竞争”相当激烈,再加上“大先生”一人包干的确疲于奔命,老师们纷纷学刻钢板,自己搞油印。
我就是那时接触这些玩意的,但我从不主张给学生增加多少作业负担,我自刻自印分发给学生更多的是课外延伸阅读,以及一份由班级创办,名叫“野滩”的文学小报。
我的字不好,写不出标准的仿宋体,所有刻印的东西,都是歪歪斜斜的“垄体字”,这是校园里对我字迹的别称,倒也别具特色。
那年头,我们那儿对普通话的要求不高。刻钢板,有人也直接说成刻蜡纸;而“刻”字,师生都读土话里的kuá音,我至今也没找到对应的字。这是一项累活、精细活。
长方形的钢板卡在木框子里,表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细纹格子,将油亮软绵的蜡纸覆盖其上,用一种尖头的铁笔在蜡纸上刻字,会发出类似“吱昂吱昂”的声音,仿佛时间在滴答走过。
铁笔一笔一划,小心翼翼,所到之处,蜡层被划掉,留下一个个鲜活镂空的白字。刻钢板的人讲究轻重缓急,气定神闲,心细如发,稍有浮躁性急,一旦出错,轻则需要技术修改,重则整张蜡纸破损报废,前功尽弃。
往往几张蜡纸刻完,人已累得手指疼、眼发涩、脖子硬。“大先生”右手中指常年可见厚厚的老茧,有时还会缠上胶布条,那是长期刻钢板留下的纪念。
刻好的蜡纸,只能拿到学校唯一的油印室去印。那地上常见一团团黑乎乎的废蜡纸,老远就闻见一股刺鼻的油墨味。如有“捣蛋虫”偷偷弄出一点,在操场上烧着,就会冒出浓浓的黑烟,少不了班主任的一顿批评。
油印所用的是手推式油印机,它的重要部件是带手柄的胶辊子。事先调好油墨,用刷子仔细地刷到胶辊子上,在有纱网的方框内,前后推动试印几张,努力使油墨分布均匀,直至字迹清晰,便可用新纸正式滚筒印刷了。
油印时,要平衡用力,防止印出的墨色不均,更要避免蜡纸起皱、脱落。最好有两人默契配合,一人推胶辊子,一人翻纸换页,以免一心多用,连印刷的张数都数错了,造成不足或浪费。
油印班级小报时,我会叫上几个小帮手。没想到一期印好,我们师生的手脸和衣服上都沾上了油墨,一个个成了“张飞”。大家互相打趣,欢乐的笑声在校园里久久飘荡……
后来,有了直接用圆珠笔手写的蜡纸;后来,有了活字打字机、手摇式油印机、针式打印机;后来,有了电脑,有了喷墨打印机、复印机、扫描仪等等,刻钢板蜡纸、手工油印的时代成为难忘的历史。
如今翻阅这几张仅存的试卷,一种原生态的记忆重新被唤醒,学生们被油墨弄黑手和脸的情景又浮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