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1月18日
第03版:

花一样的名字

周脉明

我家的客厅窗台上,有两盆外形几乎一模一样的蟹爪兰。翠绿、肥厚的叶茎,枝枝、节节、片片都相连成链,搭在盆沿上,一年365天几乎有150天开着灿烂、美丽的花朵。火红的如霞,白洁的如雪,粉灿的如虹,又似喷吐着一团团燃烧的烈焰。两盆蟹爪兰,为屋内增添了温馨与明丽。

这两盆蟹爪兰,是师娘生前留下的。师娘名字叫解召岚,可能是名字谐音或者性格所致吧,她晚年尤爱蟹爪兰。她家的几个窗台上,都摆满了八九盆蟹爪兰。不过,每盆蟹爪兰里的花,都是五颜六色的,这是师娘的杰作——不同颜色的蟹爪兰混合扦插。

每当蟹爪兰怒放时,窗台上红的、橙的、黄的、紫的、粉的、白的蟹爪兰花,争妍斗艳,姹紫嫣红……师娘经常给我们讲,蟹爪兰和人一样,活得泼实着呢。不用给它太多的照料,就能开出一朵朵美丽、鲜艳的花。

把它掐下一个叶片,插在哪里都能生根冒芽。它还很耐旱、耐阴,十天半月不浇水,也不会干死。即便干旱得叶子打蔫了,只要浇上水,不长时间就会醒过来。尤其在寒冷的冬季,蟹爪兰开出的花,给人春天到来的感觉……

师娘出生在山东济宁的曲阜,孔圣人故乡的水土赋予了她聪颖、智慧、勤劳、坚韧、善良的个性。她念过5年私塾,嫁给师父后,一连生了6个孩子。

1952年的年末,师父参加志愿军奔赴朝鲜,从此就没有了音讯。师娘一个人带着6个不懂事的孩子,辛辛苦苦过日子,吃的苦遭的罪,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

有人劝她改嫁,她怕6个孩子受委屈;有人劝她送给别人几个孩子,她怕孩子受歧视……就这样,自己带着6个孩子,跟头把式地过日子,一直到老大21岁时,从黑龙江一座矿区传来消息,师父现在一家煤矿工作,让她带着孩子们去团聚。

原来,在朝鲜战场上,一位朝鲜百姓带着师父他们连执行穿插任务时,师父受了重伤,被朝鲜百姓救回家。等他养好伤,战争已经结束。师父辗转来到黑龙江矿区,成了一名煤矿基层干部。

1961年秋天,师娘带着6个孩子来到矿区,老大当了煤矿工人,老二参了军,其他4个孩子也进了学校,师娘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家庭主妇。师父和孩子们上学上班的时间不一致,师娘有时候一天做四五顿饭。

师父是一个朴实憨厚的煤矿基层干部,每月那点工资养活一家人,捉襟见肘。全家人粮食不够吃的,师娘就去郊区秋收后的田里,捡黄豆、水稻、玉米,捡冻白菜根儿、冻白菜帮和冻萝卜,去矿上捡煤矸石、捡炉渣。为了补贴家用,师娘还到小煤窑去推矿车、背煤……

苦日子终于熬过去了,儿女们都大了,一个个也都相继成家立业。师父退休了,师娘虽然清闲了,却落下了一身病,几乎每天都要吃药。由于师父的儿女都不在身边,我是师父最小的徒弟,我爱人是医生,所以我们就成了师父师娘家的常客。

晚年的师娘,侍弄蟹爪兰是她唯一的爱好。我爱人也喜欢蟹爪兰,师娘就手把手教她侍弄蟹爪兰。每当春天来临,师娘就把蟹爪兰修剪一遍。她把弄下来的叶茎,或孩子们不小心弄断的茎叶,小心翼翼地剪好,晾起来。第二天,又一片片插在花盆里,浇水、施肥,用心呵护。

只要师娘看到了与自家蟹爪兰颜色不一样的花,她都千方百计掐几片叶子,回家慢慢培植,混合扦插。到了春节前后,这些扦插的叶片就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

师娘去世前10分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拉着我爱人的手,眼睛直往窗台上瞅。爱人会意,点点头说,师娘放心吧,我把这两盆蟹爪兰抱回家去。话音刚落,师娘就闭上了眼睛。可能是师娘觉得,自己临死前把心爱之物托付给喜欢的人,她在地下也安心。

师娘钟爱蟹爪兰,至于为什么,她活着的时候,我没有问过,如今她不在人世了,我无法去问。我想,不仅仅是师娘的名字和蟹爪兰谐音,更多的应该是蟹爪兰默默无闻,任劳任怨,无私奉献的精神和师娘相似吧?

一定是这样的。

2025-01-18 周脉明 1 1 济宁日报 content_195742.html 1 花一样的名字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