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2月09日
第04版:

走过鲁南乡下的冬天

卜凡亚

入春时节,上世纪70年代初期鲁南乡下的冬日,如同写意而又酣畅淋漓的泼墨画,一幅幅铺展在心头。那些零散的片段,如同冬日里温暖的阳光,虽不炽热却足以温暖人心。乡下虽然寒冷凋敝,但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将日子过得烟火气十足。

晴好的冬日,村里上了年纪的人,三三两两扎堆避风且向阳的墙根,这叫“溜墙根”或是“晒暖儿”。暖阳下蹲挤在墙根,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两手抄在棉袄袖筒里,你一言我一语,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拉呱,慢慢消受着温暖的惬意。

另一种形式的取暖,便是烤火。冰天雪地或是北风呼啸时,家家关门闭户。木门不时吱吱呀呀作响,糊了纸的窗户“呼嗒呼嗒”着。屋里的树叶、麦秸、秫秸,在火堆里酥脆地炸响。

我的爷爷镟刀把、勺子把等木制物件,镟下来的刨花,就是极好的烤火材料。半干的刨花,引燃时会熰起浓浓的烟,辣眼又呛嗓子。奶奶都是把烤火盆搬到屋外,让刨花和木屑先烧一会儿,等盆里聚上底火,不冒浓烟了,再小心翼翼地卡扣着火盆挪回屋内。我们迅疾搬起小板凳,团团围坐火盆周遭,往火盆的上方伸出手,边烤边来回揉搓。不大一会儿,手热了,脸也红了,浑身也暖烘烘的了。

时不时地要往火盆里添刨花,需用火钩翻挑燃烧的刨花,会扬起许许多多的灰蛾子。经年累月的烟熏火燎,也让墙与房梁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与蜘蛛网纠缠在一起,不堪重负时,就像布条似的悬吊在檩条下。

火盆前那些泛黄的老旧往事,一轮又一轮地在冬日里翻晒着。时光的脚步仿佛在火盆前是迟滞的、呆缓的。火光忽闪,燃烟袅袅,这景况温暖而又熟悉,这画面定格在我成长的印迹里,无论时光如何敲击打磨,它都坚如磐石、挥之不去。

奶奶时常会往火盆里埋上几个芋头或者地蛋,烧熟了的地蛋、芋头扒出来后香气扑鼻,外皮呈现出黑黑的烧焦了的情形。拿在手里烫烫的,需不断在手里腾挪、翻滚着,急促地用嘴吹着,吃的时候因烫嘴吸溜吸溜之声不绝于耳。真真应了那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因扒薯皮时手是碳黑的,吃的过程中不小心就会弄成个大花脸。不过我们毫不顾忌,脏了直接抬起袖子在脸上左右拐上一拐。时间久了,袖口处都是油亮亮硬邦邦的,根本辨不出布的成色来了。

记忆中的冬日清晨,地表总会升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田野、房舍和树木,早起的人在晨雾中飘渺着、晃动着,时隐时现。农家烟囱里冒出的炊烟与雾气交织在一起,升腾着别样的生活气息。

这时的孩子们,一般都还赖在被窝里不愿起来。那时棉衣里面极少有搡衬衣的,秋衣秋裤更是传说中的稀罕物。一般都是直接套上棉袄棉裤,我们俗称为“乏筒袄”“乏筒裤”。咬着牙从暖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来穿袄蹬裤时,里面冰凉如铁,呲牙咧嘴地用极快的速度穿上后,得暖上好一阵身体才能适应过来。

总感觉那时候的冬天特别冷,特别漫长。河道与沟渠都结上了坚实的冰层,既能踩踏也能滑冰。地皮都被冻裂开一条条张牙舞爪的缝隙,就连拎到屋里的水桶、水盆,一夜间都能冻上厚厚的一层坚冰。

中午时分,阳光洒满整个村庄,洒在村口的那棵老槐树上。老槐树枝干粗壮,苍老的树皮斑驳皲裂,印证着饱经沧桑岁月的容颜。孩子们经常会在树下的周围空地上嬉戏打闹。打蛋、弹玻璃球、打“老阎”、打拉子、甩纸牌、扔沙包、跳方格、跳绳、踢毽子、老鹰抓小鸡等等,都是乡下孩子自创的游戏。因为玩得投入、玩得尽兴,清脆的喧闹声为冬日的萧瑟肃穆平添了些许生机。

每当忆起这些过往,心中会涌起一股暖流。我知道,那是内心存储下的对家乡的眷恋与挚爱之情,宛如已经来临的春天了。

2025-02-09 1 1 济宁日报 content_196755.html 1 走过鲁南乡下的冬天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