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的烧烤还是比较有名气的,特别是每到夏天,室内的、露天的,到处都有。这几天暑热难耐,傍晚似乎有些微风,但好久没有下雨,燥闷尤甚,约三五好友聚在一家叫做喜洋洋的烤串店。
霓虹灯管和大号灯泡照得周围亮如白昼,室内大厅和路边的人行道,排满了方桌和马扎,袒胸露背的,把T恤衫卷到脖子下打个结的,戴着眼镜穿着白衬衣的也解开衣扣敞开怀。
收银台前的案板上,摆着水煮的花生、毛豆和各式凉拌小菜,竟然还有一盆煮螺蛳,浸在咸盐水中,堆成山丘状,神似济南的名胜华不注。菜单上还有辣炒螺蛳,图片上的螺蛳伴着切碎的红辣椒,像极了燃烧的小火苗。
螺蛳,久违了,不就是老家里的“屋了”吗!在济宁也叫“屋了牛儿”“屋了牛儿子”。
本已绵软的思绪,悠悠地飘回老家济宁的那个村庄。小时候,常和村里几个要好的伙伴,端着脸盆,提着塑料袋子,去运河畔、鱼塘边、沟渠草丛摸屋了。那时运河两岸有造纸、印染和化工的厂子,但河水还算清澈,沟渠里、水塘里,水草披拂,鱼翔浅底。
水岸边的泥沼里、水草丛中,到处是屋了,拇指般大小。卷了裤腿,沿着水岸交汇处,双手伸到草丛底下或泥沼的表层,左右向中间缓缓合拢,双手聚在一起,向上一托,就是一捧。碰巧了,还有惊慌失措的鱼虾,当然也有水蛇、水蛭之类。
那时的屋了、鱼虾很多,半大上午就能满载而归。堆在脸盆里的屋了混杂着泥水,沉得端不动,只能挎在腰间,走一段歇一会儿,要么两个伙伴抬着盆沿,一起抬回家。
抬回家的屋了要及时清洗,放在压水井的出水口下,抬起井杆压水。水满了,一遍遍地洗刷揉搓,水浑了,歪着盆倒掉,重新压水,直到水清了,吐净了泥,屋了也就洗干净了。盐煮屋了是常吃的一道菜肴,配上花椒、大料之类。有时到菜园里摘几个辣椒,辣炒屋了也是大人的一道下酒菜。
屋了好吃,剥屋了也不费事。现在的烧烤店,方桌上摆着一盒牙签,以前可没有这玩意儿。用缝衣针太细太尖,捏不稳,不好用,特别是双手都沾着咸盐水,湿滑,更是拿不住。常用的“针”,是大扫帚的尖刺。
扫院子用的大扫帚,是用竹枝捆扎而成,用得久了,竹叶没了,只剩下竹竿枝条,前端磨得尖尖的,折下来手指般长的一截,粗细如针,但表层粗粝,不至于湿滑难捏,水洗甚至手指撮一撮,就用来剥屋了,称手合适。
先把暗红的壳盖挑起来,尖刺扎进屋了肉里,双手反向旋转,一条螺旋状的屋了肉,就被整个挑出来。前端是筋道硬实的肉,腹部灰黄,而尾部发黑,大人有的说不能吃,是屋了的粪便。但在湖区的大姨家,都说那个也能吃,我却都是掐掉。拨出的屋了牛儿蘸点儿醋,鲜美可口,齿颊生香。
那年月的小孩子少了大人的约束,自有自己的快乐,整天在村里村外、田野河坡疯跑,折几根棒子秸嚼出甜水来,刨几块未长成的地瓜在河堤的斜坡上挖个通道烤熟了吃。发黄的豆棵,折一抱拿到空地上,点燃了吃烤得焦黄的豆粒儿。再就是跑进菜园摘几个嫩茄纽儿,拔几个才拳头大小的水萝卜,咬在嘴里也是香甜可口。
生产队管得不严,少有人看护菜园和田地,小孩子撒欢地在野外奔跑,寻觅各种吃物,包括鱼虾、歪子、屋了。母亲不止一次说起一件事儿,那年夏天,她刚从地里回来,院门紧锁,邻居告诉她我带着弟弟去运河摸屋了去了。
母亲丢下锄头就向村外跑,沿着田间小路奔向河堤,顺着河岸四处找,有人摸屋了、摸歪子、捉鱼虾,就是不见我和弟弟的影儿。她急慌慌再折回家,我和弟弟正在压水井前洗屋了,满满的一盆,脸上、身上都是河泥。可那几年,差不多每年都有小孩子命丧河水,难怪母亲心有余悸。
……
喝着济南的扎啤,撸着济南的烤串,我还是独爱煮屋了,也勾起摸屋了、剥屋了牛儿的回忆。扎啤的诱人味道,在烟熏火燎中不停地氤氲发酵,不由得有些微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