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7月27日
第04版:

周奶奶家的荷塘

上海虹口 卜昌梅

小时候,常在周末或节假日去舅舅家。一大早,舅舅去田里干活,我也跟了去。吸引我的,是与舅舅家秧田一埂之隔的池塘,约有三分大,每到夏天,圆圆的荷叶挤挤挨挨的,菱角叶也来凑热闹,铺了一整个池子。

荷叶中有花骨朵探出头来,点点粉白格外地惹眼。约莫几天的工夫,像是有人拿了朱红的笔,往花骨朵上轻轻一点,池塘里就幻出一幅惊人的荷花长卷。

我在田埂上或站或坐,痴痴地,望着一塘丰美浩荡。日头渐渐地升高了,舅舅依然埋头干活,且离我很远,只得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狗尾巴草。这时,荷塘主家周奶奶的声音远远地送了过来:“哎,梅子来俺家凉快一会儿。”

因为常去,周奶奶早就知道我的名字。舅舅也听到喊声,直起身子,和周奶奶寒暄两句。我不知该不该去,兀自杵在原地。周奶奶从塘埂那边慢慢走过来,跟舅舅打声招呼,便拉着我回家。

周奶奶年近七十,头发芦花似的白,身着蓝布褂子、麻灰裤子,干净利落。我跟在她身后,走过塘埂,就到了家门口。她从屋里搬出小板凳,放在枫杨树下,又折返回去,拿了一大块绿皮条纹的菜瓜给我,“来,解解渴,瞧把你热的。”

口干舌燥,我再也顾不得矜持,囫囵地啃起来。菜瓜脆甜爽口,枫杨树的叶子唰唰地响着,树下的草丛里虫鸣喁喁。我吃完瓜,一边跟周奶奶聊天,一边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日头升得更高了,明晃晃刺人的眼。舅舅干完活,隔着荷塘喊我回去。周奶奶站起来,“走,俺们一起,刚才瞧你老看荷花,我掐朵给你。”她径直走到塘埂边,微欠着身子,伸手去够紧挨着塘沿的荷花。

我站在塘埂上,风从远处空旷的田畈吹来,掠过水面,拂过脸颊,伴着荷花荷叶的清香。周奶奶给了我一朵半开的荷花,又折了一片荷叶,反扣在我的头上,“瞧,当帽子,俏得很。”

再去秧田的时候,周奶奶总要喊我去她家里,还给我各种各样的吃食,有皮薄瓤红的西瓜,有酸甜沙糯的番茄,也有饱满水灵的黄瓜。每每回去,她如往常一样,给我掐一朵荷花,戴一片荷叶。我顶着荷叶,抱着荷花,穿过一条条蜿蜒的田埂,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若干年后,我辗转多地,即便去看西湖的接天莲叶,即便去看扬州的满池粉红,我心里记挂的,依然是故乡那逼仄狭窄的荷塘,依然是亭亭而立的荷花与淡淡的清香。人世浮沉中也才恍然明白,让我念念不忘的,更是那素朴、醇厚的人情。

身在异乡,蓦然回首时,每一件能占据记忆存盘的小事,都有着别样的意义,那些往昔慷慨地滋养我的精神家园。

又到夏天,心里思念的一角,定然有那久违的故乡的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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