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的五月都是劳动的日子，农人忙于薅秧、割麦、种玉米、除杂草，天亮到天黑，劳动就是一天的生活。

乡间的劳动，总是有山歌。薅秧唱《薅秧歌》，收菜唱《打菜苔》，上山唱《撵野猫》，下河唱《船工号子》。劳动产生了山歌，山歌美丽了劳动。

乡下老家唱山歌的高手，要数隔壁的李二爷，张口就来，村里人都叫他“歌王”。“妹在后院打菜苔，一把沙沙甩过来。要吃菜苔你拿把去，要想对歌走进来”。

突然好久听不到李二爷唱歌了，一打听，李二爷外出打工时，他老婆在后山砍竹子，被一个卖副食的下乡货郎对歌给对起跑了。李二爷回到家，气了三天三夜，从此黯淡无声。不过，有唱歌的热闹场子，他还是爱往人堆里窜，乐得口水直往下掉。

歌王不唱歌了，大家依然对山歌情有独钟，劳动时总要哥呀姐地吼上几句。歌词大都情呀爱的，与男女之情有关，能激发劳动热情，能美化对生活的想象。

乡下人是苦了些，一年四季肩挑背磨，脸朝黄土，背对日月，晨露夜雨，风霜寒雪。山歌就是劳动的催化剂，也是向往美好生活的扬声器。

“高山点荞荞碰荞，幺姑娘梳头摇几摇。娘问女儿摇啥子，三月杨柳正抽条”“这山望见那山高，望见了好妹子捡柴烧。你没得柴来我给你捡，你没得水来我给你挑，莫把我的好妹子压弯了腰……”

刘大毛刚对着河滩把山歌唱完，他老婆从河边上洗完衣裳，一抬头迎面就走上来了，引得大家一阵大笑。老婆笑骂了一声，你个死鬼。刘大毛一个五大山粗的石匠汉子，也整得满脸通红。大家笑着，手里的活儿可没落下，挑砖的挑砖，打石头的还是打石头。这种两口子唱歌碰上头搭上火的事常有，更是无限的乐趣。

乡里人唱山歌，就是图一个“乐”字。给枯燥的劳动解烦，给孤寂的乡村解闷，给单调的生活添彩。乡下人苦中找乐，勇于生活，善于生活。

城市不只是五月，天天都生活在劳动的忙碌中，为了生活。城市里没有山歌，有的只是一大把一大把的流行歌曲。也有情呀爱呀的内容，听起来很空洞、很抽象、很无味，因为它不能和劳动相生相伴。

机关里上班肯定不能唱歌，除非你皮子痒了想找领导批评。白领工作快节奏，压力大得吓人，上班劳动怕是没心情吼歌。企业生产流水线，一条龙到底，工人老大哥整天埋起老脑壳，手脚并用地整产品，工资记件拿，一唱歌钱就流起跑了，敢吗？

城里呆久了，下班时也偶尔街头巷尾地走走，松松筋骨。那天还真找到了几处边劳动边唱歌的场景，让我给乐得。一个卖耗儿药的大哥一边走着一边喊着耗儿药，背上的小喇叭里大声唱着：“祝你平安，祝你平安，让那快乐永远在你身边……”再走几步，一个大花圈店的老板和老板娘正忙着手里的活，店里还唱着歌：“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差点把肚皮笑爆了。

乡间的山歌，总是贴着劳动的背脊骨走，让人温暖。城里的歌谣还有多少劳动的气息，我不得而知，却知道自己在劳动时不敢唱或者不喜欢而已。

一切源于真实的生活，才是最美丽的，最能让人心动的。

五月，让我们一起唱着山歌去劳动吧。

■毛毛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