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梅
碑林，是古城西安的历史文化名片。从中学时起，就非常喜爱她的肃穆、静雅和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墨香。
碑林是长安的孔庙，书写着“孔庙”这两个庄严大字的照壁，正对着西安古城墙。古朴幽静的泮水桥，庄严的棂星门，威严的戟门，都昭示着昔日长安孔庙的威严与辉煌。
孔庙也是文庙，古老的石门印证了它。三重庭院，亭廊相对，幽静笔直的路，将我的目光引向远处的标志性建筑——碑林。碑林是西安这个十三朝古都、拥有千万人口的城市最安静的地方，也曾经是翰墨香浓的文化宝地。院墙外是高高的西安古城墙，繁华的书院门，豪车美女、摆摊小贩，走在城墙下身着灰色海青的比丘尼，白皮肤蓝眼睛或黑皮肤浓密卷发的外国游客……匆匆像电影里的闪回一般，都在写着“孔庙”二字的影壁下坦然走过，宛如飘过中国文化经典的长河中的一缕缕轻风。
碑林的标志性建筑是迎客碑亭。道路两边的古槐、古柏，迎接你的目光。
吐纳着千载文明的繁茂古树与这里收藏着有千百年历史的书法碑刻一道，散发着自然的松香和翰墨的幽香，道路两旁是寓意深刻的钟楼、鼓楼。20世纪八九十年代，走进碑林便能闻到远远飘来的墨香，同时伴着一阵阵“嘭！嘭！嘭！”的声音，那是拓碑的声音，此起彼伏，离得很远都能闻到浓浓的墨香。
多年前的一个暑假，第一次跟父亲来到碑林。走进碑林，看到不少展室里有工人师傅在拓碑——将宣纸覆到碑上，手里拿一个蘸了墨汁的布包裹的圆形的东西在碑文上一下一下地拓，拓完后揭下来，即是阴阳分明的碑文。后来为了保护名碑，防止碑的字体损坏，禁止拓碑。
先秦时代就有“碑”的来源的记载。碑的前身——是立于宫中以识日影，位于庙宇以拴牲口，立于墓边以下棺木的竖石。汉代是碑刻书法发展时期，至今，西安碑林拥有国内和世界上最具文化研究价值和收藏价值的书法藏碑。这里收藏着自汉代以来到清朝的各代石碑、墓志一千多块，既是我国古代的书法宝库，又汇集了古代文献典籍和石刻图案，碑林集中华史志名碑之大成，书法宝藏无数。
碑林迎客碑是国宝级的文物《石台孝经碑》，上刻被历代封建帝王封为治国之本的《孝经》，由唐玄宗李隆基用华丽庄严的隶书书写而成。
值得一提的是碑林著名的《开成石经》，共114块石，每块石2米高，将《周易》《尚书》《诗经》等十二部儒家经典160卷，65万字，全部刻在石上，这是中国古代文人必读之书，曾立于长安国子监，供天下学子学习借鉴，盛唐时期这里是天下读书人的聚集之地。
走在碑林的一个个展室，徜徉其间，与最熟悉的碑相对，静默的石碑背后是激荡的历史，书写者的思想和情感永远凝固在字里行间，或平和简静，刚以柔出。这里唐碑最多，唐楷是中国楷书书法发展的高峰，它是唐代文化的一个浓重的缩影，上至至尊的皇上，下到文官骚客、佛门弟子，价值千金的《庙堂碑》，颜筋柳骨尽显大唐风采。在中国书法史上有楷书第一人之称的颜真卿真迹碑文最多，著名的有《多宝感应塔》《颜氏家庙碑》《颜勤礼碑》，在这里可以找到脱离纸质的书法鼻祖，让你看得喜不胜收。这碑刻的文字凝聚着历史、文化、世事苍凉，每一块碑的背后都是浓缩的中国历史。《王羲之的三藏圣教序》《智永真草千字文》，唐太宗李世民的太宗书帖《淳化阁选帖》，其中蕴含的右军笔意，秀丽遒劲。有趣的《争座位稿》，柳公权“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被传为“笔谏”佳话。草书巨匠怀素的《草书千字文》被李白称为“草书天下称独步”，在汪洋肆意中，你会读出无声之乐、无色之画的灿烂。
在碑林，不得不提的是宋代的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的书法，“宋书四杰”，各有千秋。苏轼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也是杰出的书法家，他的书法“取精用宏，自成面目，其楷书取法六朝，取横势，为楷书的发展开辟一条新路，称为‘苏体’”。他的行书成就最大，“丰腴跌宕，极得天真烂漫之趣”，《黄州寒食帖》是苏轼流传后世的行书代表作。黄庭坚（山谷道人）与秦观、张耒、晁补一起被称为“苏门四学士”。《宋史》云：“山谷善草书、楷书。皆自成一家。”黄山谷的书法气势开张，结体舒展，他的草书是“宋四家”中成就最高的。米芾人称“米襄阳”，继承“二王”传统。宋高宗在《翰墨志》中云：“米芾能得之书名，似无负于海内。以芾收六朝翰墨，副在笔端，故沉着痛快，如乘骏马，进退裕如……”米芾还是书法理论家，见解独到，他的《书史》《画史》《海岳名言》等流传于世。蔡襄论年纪是苏轼的前辈，比苏轼大二十多岁。他的楷书端重沉着，行书风格醇厚婉美，草书灵动精妙，苏轼称他：“君谟书天资既高，积学深至。心手相应，变态无穷，遂为本朝第一。”蔡襄的传世书迹有《万安桥记》《茶录》《谢赐御书诗》等。纵观宋代四位书法名家的作品，笔墨间透出书卷之意，浩然之气，逾千年再读，墨影飞动，传递出书家的豪放与洒脱。
在碑林，重读清朝康熙帝（玄烨）的《赐佛伦诗碑》，深感喜悦。数年前，第一次看到这块碑石时，诗的意境和气魄非同凡响，曾备受感动。从诗句中能感受到康熙大帝对佛伦、对大臣、对百姓、对建设风清气正的江山社稷的苦心与忧心。康熙《赐佛伦诗碑》刻于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夏，置于西安碑林，由此可见西安碑林的历史。
古城西安，纵然有众多的文化名胜，但碑林仍是一个最好的去处，也最能代表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化。碑林里藏着华夏文明的千字文心，是中国人引以自豪的书法宝藏。碑林里的一块块碑文背后，飞扬着无数个古代先贤的才思情感，任你是如何浮躁的心，在这承载着五千年中华文明史的碑刻面前，都会变得敬慕虔诚，穿越这些深沉静默、笔走龙蛇、光耀华夏的千古名碑，仿佛听到历史的回声……
（作者系中国林业生态作家协会理事、陕西国防作协副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