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忽已远,秋意正阑珊”。眼眸中,秋深处,霜降赴秋宴,落叶景翩然。霜降降霜霜满地,秋暮暮秋秋将逝,哪堪秋雨复秋霜,难耐凄凉。秋意缱绻,举清茶半盏,与岁月对饮,诉人间清欢。风渐凉掠秋堂,卷乡愁过心上,百般滋味心头藏,思乡人儿在他乡,不思量,心中无比惆怅。离愁别绪乱方寸,更无人能诉衷肠。
“迷惑失故路,薄暮无宿栖”。又梦见外婆忙碌的身影,还是儿时在偏房,我蹲在一处放置坛子的角落,看外婆从左边第3个坛子上取下盖子,捞出一碗色泽水润,黄中点缀着似玛瑙的辣椒颗粒,渣海椒露出娇羞真容,朝我一阵笑,还没等下油锅过油,梦就突然醒了,好失魂落魄。
这个秋深思念的季节,突然无比怀念外婆的渣海椒,里面有剪不断的乡愁,理不清心尖的愁绪。我想顺着时光穿越回去,依偎在外婆温暖的怀抱里,再也不长大了。
回忆总在心头,把我带回那美好的童年。又是一个秋收的时节,薄暮晓晴天。金色的阳光洒下来,一切都变得和蔼可亲。凉风吹醒竹林,风过处响起清脆悦耳的风铃声,让我驻足。
蝉的绝唱远去,秋虫不知在何方,就连青蛙也杳无踪影。树枝上就剩下麻雀与乌鸦,时而咿咿喳喳,好像告诉人们霜降至,秋将逝,冬将始,该准备过冬了。外婆仿佛都听懂了鸟儿的催促声,在院子里为秋收冬藏忙碌。走近一看,就知道正准备私房菜渣海椒。
外婆把大铁盆摆出来,里面放一个圆形的砧板,将才收回家的红皮红薯洗净削皮。红薯褪去红色的外衣,露出雪白如凝脂的肌肤让人艳羡。将削皮的红薯切得厚薄适宜,再刷刷切成丝,放于簸箕里在太阳光下晾晒。
将采摘回来的红辣椒,去掉绿色的长柄,像下饺子般倒入有井水的盆里淘洗。辣椒在水里畅游,时而飘浮,时而潜底,好不享受。又像是浸染了墨香的毛笔,在水里洗濯。
沥干水分后倒入盆中,一个个辣椒活脱脱可爱的精灵,蹦跳着躺在盆底,沐浴着阳光的温馨。外婆拿着菜刀,将红辣椒切碎。我坐在一旁,端着簸箕剥蒜。秋阳正好,微风不燥,那时候的日子又暖又明亮;那时的时光很慢,时间在岁月里慢慢流淌,好像跟孩子追逐,好像与风儿嬉戏,贪念人间烟火气,像个孩子慢悠悠地踱着步,不愿快走,不愿划过。
我把洗好的蒜、老姜,一股脑儿倒进剁好的辣椒里。外婆左右手各拿一把菜刀,又一阵噼噼啪啪的剁。圆滚滚的蒜,跟扁平的姜,由大变小,由小变末,最终与辣椒融合。
外婆慢条斯理将红薯丝撒上盐,双手揉搓至水分挤出,捞出备用。重头戏上场,外公从加工站推着驮有玉米粉的自行车回来了。我跑过去,帮外公将一麻袋玉米粉卸下来。金黄的玉米粉,柔软细腻,如女子脸上略施的粉黛。
外婆将去掉水分的红薯丝倒入剁好的辣椒里,再倒入盐跟花椒。我拿着碗舀出玉米粉倒入,丝滑的粉一溜而下,将辣椒与红薯丝盖住,像盖上了一层金黄温暖的被子。
外婆拿着筷子搅拌均匀,红薯丝裹上了一层玉米面与辣椒融合的幸福,渣海椒新鲜出炉。
外公忙不迭地将干净的土陶坛子搬过来,外婆不急不慢地将渣海椒舀进坛子,为冬天储藏舌尖上的美妙做最后的发酵准备。终于,一坛子渣海椒做好了,盖上盖子,坛口边上注水密封。
我怎么能等那么长的时间,馋得直流口水,围着外婆嚷着问,还要等多久才能好啊。外婆面带笑意,说:“知道你是小馋猫。”又将第3个坛子的盖揭开,一阵辣香扑鼻而来,赶紧舀出一碗渣海椒。
我兴奋地说:“哇,去年做好的还有一坛,可以吃个够了。”趁着醉人的月色,我坐在灶前生火,外婆往干净的铁锅里倒入切好的腊肉,炒至爆香,倒入渣海椒一起翻炒。
那独特的腊香味,裹挟着腊肉的熏香味道,更胜一筹,满屋都是飘香。大家围着出锅的渣海椒,迫不及待地拿着筷子夹来吃,有腊肉、红薯、辣椒、玉米粉的鲜香,外焦里嫩,好不劲道。
渣海椒有外婆的味道,还有乡愁的滋味,让人难以忘怀。可如今,外婆却被查出肺癌晚期。接到母亲的电话,我立即订了火车票。到达村口,我一路狂奔进了家门。
我走进房间,看着床上骨瘦如柴的外婆,如鲠在喉,不能自已,只能强装镇定,将眼泪藏在眼镜下。外婆拉着我的手,指着桌上的饭菜还有渣海椒,好像什么都说了,好像什么都没说。
我心如刀绞,像针扎,万箭穿心般难受,每一寸呼吸都疼。那一刻,我多希望时光倒流,回到那无忧无虑的日子,回到和外婆一起做渣海椒的日子……■苗青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