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刚(山东)
孟子湖的水穿过闸口,汇成一带绿波,静谧在唐王河里。
圣人门前水倒流。和有名的泗水、沂河一样,唐王河也蜿蜒向西。鲁西南大地上的无数筋脉,就这样涌动着注入江北最大的“心脏”——微山湖。
上游的孟子湖,本叫西苇水库,处于两座大山的谷口,北面是凤凰山、凰翥山、朱雀山、岗山、铁山,南面是洪山、唐口山、峄山、唐王山、护驾山,越向西地势越平缓,由丘陵而渐变为鲁西南大平原。
有了山,水便多姿;因为水,山便多润。护驾山和唐王河便是这样一对相依相拥的兄妹。
河里水草多样,又分片分段,有时是随风摇曳的蒲苇,密密麻麻,包裹着一片一片的水洲,成群的水鸡进进出出,随处觅食,等人走近了,“呼啦”一声飞到蒲苇边,钻了进去。有些胆子大了,竟不怕人,在离你几米远的地方依然熟视无睹。这样的场景十多年前是没有的,即使一只水鸡也难得一见。蒲苇是青绿色的,夏末秋初会长出黄褐色的蒲棒,绽出雪白的蒲绒,风一吹,飘得很远很远。这时蒲苇的茎秆变深了,由青绿渐成杏黄,随着冬天的到来,蒲苇也就衰了。等到来年春天,你会看到从一丛丛枯萎的衰草中钻出蓬蓬勃勃的“绿云”来。
最多的是荷花。还没走到河边,远远就闻到荷香,清幽淡雅,像极一位高洁女子走过时飘散的清香,不浓烈、不做作,沁人肺腑。矮的荷叶依偎水面,高的临风高举;或才露尖尖角,或滚着圆圆的晨露。荷花有含苞待放的、有怒放的;花瓣有深红的、浅红的、粉白的。你会经常看到,小鱼在莲荷间游来游去、穿梭自如,真是“鱼戏莲叶间”,恍若到了南国!这时,唐王河成了一条五彩的河,一条风情万种、摇曳多姿的河。
当然还有苲草。它们隐藏在水面下,清澈的湖水像一面镜子,把它们映得清清楚楚。水慢慢地流着,苲草的身形在镜子里变化着,晃来晃去。
第一次认识鸡头米是在唐王河。初秋的一天,我带着儿子去护驾山游玩。在唐王河中几块巨石旁,看到一男一女采着什么。这是一对夫妻,五十岁左右。男人拿着一条长绳子,缠了好多圈放在手里,另一只手抓着绳头,绳头系着一只铁爪子,像一只张开的手。只见他拿着绳头向河里抛去,爪子抓在一片贴着水面的椭圆形的叶子上,用力一拽,拉到了巨石边。女人接着用棍子划拉到脚下,对着那些长在茎蔓上板栗大小的刺球踩下去,一个个外壳雪白的圆珠就蹦了出来。看了好久,都不知道它是什么。问了那位妇女,才知道这就是鸡头米。后来查了资料,知道鸡头米也叫芡实。
儿子最爱吃芡实糕了,那时每次去孟府,都要在赐书楼东面的小院里买上一包;甚至有时喊着我去孟府,倒不为游逛,只为贪图能去大快朵颐一包美味的芡实糕。据说,鸡头米为苏州葑门南塘特产,每年中秋前后上市。看来,并不止苏州,唐王河也能出产。清朝沈朝初《忆江南》云:苏州好,葑水种鸡头,莹润每疑珠十斛,柔香偏爱乳盈瓯,细剥小庭幽。只是后来,我们再去孟府,那家卖芡实糕的就寻不着了。
唐王河两岸浓荫匝地,透过垂柳的枝条望去,护驾山仿佛一幅铺开的长轴。
护驾山是一座有大功的山,其名一说来源于隋唐,传说李世民当年被敌军追杀路过邹城,眼看敌军就要追上,突然李世民身后平地而起一座大山,挡住了追兵去路,于是捡回一条命。后来李世民当了皇帝,赐名护驾山,以示护驾有功。从护驾山往南,有一座接驾山,当地人称为宝泉山,再往南就是唐王山,后面是大名鼎鼎的峄山。当年的李世民应该是自护驾山之后一路往南,在接驾山处遇到了来接驾的臣子,后又可能在唐王山落脚过。
另一说则有史实为依据。邹县县志记载,秦始皇东巡封禅泰山时,被峄山奇特的景色吸引,临时改变行程先登临了峄山,与峄山毗邻的接驾山、护驾山由此得名。
护驾山又是一座历经磨难的山。远古时代,它几度从苍茫大海中升起,又几度被海水吞噬;但靠着不屈的性格,它终究倔强地冲破桎梏,挺立于鲁西南大地的蓝天之下。1999年,护驾山被济宁市列为地质地貌景观保护区。
山北坡陡峭难攀,多悬崖巨石,亦多泉。幸好有栈道可登,行至山腰,看见一泓清潭,倒映着山顶的一处景致——“老妪拉风箱”。护驾山旧名阳山,这里就是著名的“阳山十景”之一:龙潭暮雨。相传古邹县东五里山麓有潭,其中有神龙居之,能兴云雨,老百姓在干旱的时候来此地祈雨,早上祈雨傍晚就能灵验,故云“龙潭暮雨”。
常有附近居民沿着山道来山上取水,这里可饮用的山泉至少有两处。一处在北侧半山腰,掩映在一片密林里,上面搭了一个棚子,防止落叶等杂物,下去须沿着石磴,探身用长勺取水。另一处在山的东侧,也是半山腰,泉水在一个石洞的深处,借着斜射的光线,可看到清澈见底。这里取水明显要比北侧方便。
护驾山南坡则缓了许多,面积更大,树木更多,有竹园、杏园、梅园、牡丹园。稍远,有一处仿古建筑的大面积院落,便是孟苑,隔着树木,依稀能够听到演奏的邹鲁古雅乐。
翻阅旧作,找到一首《护驾深秋》,记录着过去的一次郊游:
山阿听松涛,泽畔放鱼苗。
携妻将雏游,登高望远邈。
一湖秋荷尽,满岭红叶飘。
寄意荃不达,大荒明月照。
想着星月映辉之夜,从孟府出来,携着溶溶月色踏过唐王河畔。山水之间,一轮玉盘,漫天清辉,其时万物皆入于宇宙;又恍若苏子之游乎赤壁,“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千载以降,天意人心何相知耶!
月明风清,古者,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