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利
很多年前她就住到这个叫广寒的地方了,而这里的气温并不像它的名字。
她说她来这里之前和丈夫吵了一架,原因是她的丈夫看上了别的女人。她说那个女人早在多年前路过一条河的时候就溺水而亡了,大致方位好像是在洛水附近。可那女人愣是阴魂不散,没日没夜地缠着她丈夫。
人们劝她不要太固执,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在洛水落水的女人,长得很漂亮,远远看去,像是天上的霞,又像是地上的莲,腰上束着细滑的白色的绢,披肩的长发在日光下影影绰绰,还有那明亮的双眼……谁见了都要驻足。娶回家怎么了?这是很多人做梦都办不到的事。
广寒这个地方人迹罕至,向前是海,向后是天。海面多数日子是平静的,连极小的浪花都没有,鱼儿偶尔毫无征兆地从海里钻出来再钻进去,不会刻意制造粼粼的波光;飞鸟低低地掠过时,小心翼翼地尽量让身体不触碰一滴水,每一次飞来飞去都像是有所准备的;船只也不打这里经过,见多识广的渔夫们像是从来都不知道这里,他们似乎只在别处的海上抛头露面。天空一直是蓝色的,没有雷电,没有风雨,没有霜,没有雪;白色的云默不作声地飘来飘去,像是要把天擦得更蓝,太阳的升落总是格外普通,表现出一种心甘情愿的习以为常,对忽闪忽闪的星星都只是打个照面就匆匆离去了。
她常常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的大海和天空。她希望自己的丈夫离开那个溺水身亡的女人。很多年过去了,广寒依旧老样子,大海没变,天空没变。她想起她当初到广寒来简直就是赌气,她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丈夫喜欢那个女人,两个人整天勾勾搭搭的。她记得她丈夫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一气之下吃了两颗药丸,这药丸是她一个远方亲戚送来的,据说能让人远离伤痛,飞向宁静之所。她想她的丈夫会来找她的,他是不是在想方设法制造这种药丸。后来,她总是梦见丈夫在捣制药丸,那样子看上去像一只很听话的兔子。
酩酊大醉的男人在一座宫殿里向众人讲起这些闻所未闻的事。他左手拎着酒坛子,右手拿着笔在纸上横七竖八地写着字,嘴里又开始念念有词:“我告诉你们,那个被淹死的女人确实长得,长得漂亮,你们一定,一定没,没见过。告诉你们,我可是,我可是见过她。她……”说着便举起酒坛子猛喝了一大口。他的话越来越多,在众人听来更像是自言自语。“我告诉你们,她不想看到她丈夫和那个漂亮的女人整天鬼混在一起。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的侍从,就是姓吴的那小子。我让他等着。要是三百年之后,她的丈夫还没去找她,我让姓吴那小子拿上我的酒去找她,让她来我这儿。你们说好不好?酒能解千愁。你们说好不好?啊?你们倒是说话呀!”他停下来,一大口喝完了剩下的酒。然后继续疯言疯语:“我告诉你们,我本事可大着呢,你们不要担心,三百年以后,我让姓吴那小子去找她,可不是那个漂亮的女人。她一定会喝我送过去的酒的,她,她也一定会来找我的。我本事可大呢,我现在,现在走七步,就能写出一首诗来,你们信不信?啊?你们说话呀!”
有人说,这个醉酒的男人想当皇帝,但他的哥哥比他狡猾,抢了皇位。醉酒的男人原来滴酒不沾,自从喝上酒,一喝就是十几年。喝了酒还天天写写画画,写的都是文绉绉的句子,画的多是大海和天空,大海看上去是广阔的,天空看上去也是广阔的。极少的时候,画里会出现女人。人们都说他最后是饮酒过度死了的。也有人说,是他哥哥在他的酒里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