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乡下的人，认不得“苋”这个字，就把苋菜叫成“旱菜”。也有一说是古代汉军食用的野菜，故称“汉菜”。从此，苋菜隐身，旱菜堂而皇之地混迹于蔬菜江湖。

旱菜实在怪异，是家常菜中的异类。这主要是它的颜色有红旱菜、青旱菜的区别，烧出来的菜卤，多半红紫色，像人或动物的血，看着怪怪的。

平生第一次看见炒熟的旱菜，我差点被吓得哭出声来，有很长时间讨厌吃旱菜。长大后却又迷上了旱菜，还能下厨炒得一盘，让食者赞不绝口。

“好旱菜，揉三揉”。不论红青旱菜，拣好后要多洗几遍，否则吃时会碜。在铁锅中，将油烧热，放入旱菜快炒，但不宜久炒，否则会生熟掺半。装盘时，拍碎几颗大蒜头，放在菜上，红白相间，十分好看。吃时轻轻搅拌，使蒜香融入旱菜，不仅柔嫩厚润，而且齿颊生香。

若用炒旱菜的天然红色汤汁拌饭，顿时白米新添樱桃之色，令人食欲陡增。儿时庄上的小伙伴们，还喜欢端了这“红饭”串门，比赛谁家菜好，常有得意的笑声。

在老家，旱菜竟有“长寿菜”的美誉，营养价值很高，特别是含有丰富的铁、钙等矿物质，又有较多的胡萝卜素和维生素C，是乡村餐桌上不可缺少的美食。端午节家家户户有吃“五红”的习俗，“五红”指的是五种带红颜色的菜肴，其中必有旱菜的一席之“位”。

旱菜宜采摘嫩头作炒菜，一旦长老了，歪着脑壳龇着牙也嚼不动，那就没有吃头了。嫩嫩的旱菜心被掐取后，没几天又会长出新的叶心来。如果任其疯长，能长出比小孩子还高的样子，远看也像棵棵小树。那时叶子自然是没法吃了，旱菜杆子可以用来沤臭卤。

当年，母亲有一手沤臭卤的好手艺。把洗净的旱菜梗、冬瓜片、西瓜皮等等，放入陈年的臭卤坛中，过上一段时间，闻着臭、吃着香的臭卤就可以上桌了。这时的旱菜梗被统称为臭卤杆子，用它“夺豆腐”即与豆腐同煮，也可以放在饭锅头上蒸熟，用来吃粥吃饭，实在是人间奇特的美味。

为了能让我杀馋，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每年在小菜园中辟一小块地长旱菜。母亲说，旱菜最忌讳农药，哪怕沾上一丁点都会枯死。旱菜没有山珍海味的气派，却也是根红苗正。想不到隐于红尘中的苋菜，竟切合了人们返璞归真的淳朴，传承着源于阳光的本色，以及来自大地的味道，成为餐桌之上一页红红的教科书。

■苗青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