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教我语文的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姓马,圆胖脸,长辫子,笑起来白皙的脸上有两个小酒窝,很是好看。
我常常把马老师想象成表姐,可马老师不是表姐。在马老师周围,常围着一群叽叽喳喳的漂亮女生,我丑我笨我又不会花言巧语,开学老长一段时间了,马老师也没关注到我。
怎样才能让马老师那花瓣般的笑脸向我绽放呢?在我年少混沌的意识里,似乎唯有骄人的成绩这一招。
快期中考试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考它个班级第一,惊惊马老师。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整个小学阶段,我都不是个爱学习的学生,要取得骄人的成绩,我知道没那么容易。我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地读啊背啊写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摩拳擦掌地盼着考试。
期中考试终于到了。试卷发到手,我头也不抬地刷刷刷地写,中间有个小拦路虎——给课文《死海不死》中的一个段落加标点。至于是哪个段落,我现在已记不清。只记得有个空究竟是标逗号,还是标分号,我拿不准,就先跳了过去。做完最后一道题,我回头再看加标点的那道,还是外乡人过河——心里没底。咋办?咋办?零点五分呢,若丢了,说不准班级第一就和我失之交臂了。我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瞥了下讲台上的马老师。她正低头看什么,没注意到我。于是,我右手握钢笔假装写字,左手向桌兜里摸去,心噗通噗通乱跳。
发卷子前,马老师要求我们把语文书放到桌兜里,我放在了一摞书的最上面。嘿!一摸就摸到了。我小心翼翼把书往外边抽了抽,翻开,瞄上一眼,唉,不是《死海不死》。
再翻,再瞄……终于翻到了,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就在我准备寻找那个段落时,马老师干咳了一声,我的手一哆嗦,回到了桌子上。
停了一会儿,我又故伎重演。找到了找到了,我做贼心虚地又瞟马老师。她这次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正好在看我,看得我脸上顿时发烫,手慌忙松开了课本,佯装给腿挠痒痒,胡乱抓了两抓,又把手放到了桌子上。
时间滴滴答答向前走,我再也不敢摸桌兜里的语文书。
开始收卷子了。我仿佛看见班级第一的好成绩正挥手向我说拜拜,不甘的心再次复燃。趁马老师在另一排收卷子的空当,我迅速拿出语文书,飞快翻到《死海不死》,眼睛快速地扫描,扫描,天啊,我心跳加快,一阵窃喜:亏得看了看,书上是分号,卷子上我标的是逗号。我抓起钢笔就去卷子上更改,一只白白嫩嫩的手把我的试卷夺走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丢死个人。我羞得不敢抬头看马老师。
试卷下发时,马老师念着名字让我们一个个上讲台去领。我盼着听到我的名字,又怕是我的名字,念一个不是我,再念一个还不是我,讲桌上只剩下一张卷子了。
“魏小霞,86.5,第一名。”
我腾地站起,走向讲台的脚步却十分沉重。
我低头接马老师手中的试卷,她把试卷当空一抖,我的手落空了。
“抬起头来,光明正大的第一名才光荣。”马老师甜美的声音透着平日里少有的威严。
我的脸一阵阵发烧。
在那份试卷顶端的空白处,用红笔写着一句话:“诚实比什么都重要!”
……
这件事已经过去许多年了。这许多年里,我淡忘了很多人和事,但那次考试和马老师的音容,至今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马老师,不会忘记这样一个把我的生命和灵魂引向另一种亮度与高度的人。■汤青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