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7月22日
第03版:

我经历的鱼台周堂地道战

马培国 侯灿 整理

阎振民同志是周堂地道战突出重围的战士之一,在之后的70多年时间里,很少向家人讲起这段难以割舍的往事,当听说周堂地道战遗址展览馆建设的消息后,老人口述了这段革命经历。

1947年,国民党由全面进攻改为重点进攻,调集大量军队,疯狂进攻我山东解放区,还乡团残酷迫害革命群众,形势异常紧迫。为扭转战局,按照党中央部署,晋冀鲁豫野战军挺进中原,作为战略配合,华东野战军外线兵团发动了陇海路、津浦路破袭战等系列战役。

鱼台周堂地道战作为破袭战的一部分,牵制了国民党一个整编旅,以及丰、沛、金、鱼4县还乡团6500人的兵力。我参战人员来自数十个单位,他们相互配合,发动群众,迅速形成战斗力。坚守地道五天五夜,以落后的武器,击退敌人两次进攻,毙伤敌人数百人。

这次战斗终因寡不敌众而失利,除40多人成功突围外,120多人付出了宝贵的生命,但是以局部的牺牲换来了整体的胜利。周堂地道战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也取得重大的战果,更是淬炼出听党指挥、顾全大局,不畏强敌、不怕牺牲,军民一心、拼命硬干的周堂地道战精神——

来鱼台周堂之前,丰沛等县武工队员在单县集训,按照湖西地委和军分区指示,奉命插回鱼丰地区,执行战斗任务。领导干部我就能记清两个名,本来是3个,我能记清两个。第一个是朱信谟,他家是龙固区在朱大庄,朱王庄的东北角,我上他家去过。再有一个,是朱王庄的江心泰,他是县里的会计。

前两天敌人的进攻被打退了,基本上是打的胜仗,咱的损失很小。打死的国民党都是一些还乡团,没大有战斗力,不如我们的武工队强。第3天,湖西地委叫朱信谟去参加会议,而且要求必须去。这个时候江心泰向朱信谟说,我该去报账去啦。朱信谟同意后,他就跟着朱信谟一块上地委去了。一直到第5天晚上突围,他俩都没有回来。

当时的领导还有张士彬,他是沛县的公安局局长,解放以后到了济宁,他在济宁统战部当副部长。当时还有一个是搞宣传的,我记得是李超然同志,他也是副县长。当时他没参加战斗,是外出开会,还是出去了,记不清了。

当时呢,为什么在这里(周堂)开展斗争呢?这是地委的指示,地委的指示是什么呢?是县不离县,区不离区,要坚守阵地。为啥我们沛县选择这里呢?因为沛县离这里很近,在这里能够插住脚(鱼台方言,站住脚的意思),也可以说就是不离区了,不离县了。

这次战斗,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听说没准备在周堂(挖地道),一开始准备在程庄寨。为啥在程庄寨呢?程庄寨党组织建立得早,(群众)基础好,所以说在那里。

最后实地一看,程庄寨周边都是海子(鱼台方言,多指涝洼多水,如旧城海子。此处为类似护城河的寨沟)。如果从庄里头挖地道,水难解决,不行,所以才换的周堂。

周堂群众为地道战出大力了,挖的时候,群众积极性很高,有力出力,有东西出东西,很快就挖成形了。可是,随后的战斗也让周堂吃大苦了,草屋都着(烧)完了,老百姓有的跑,有的藏,损失很大。所以,周堂的革命贡献是比较大的。

听领导们讲,当时围攻咱们周堂的敌人,有丰县的,有鱼台的,有金乡的,也有沛县的,都是第1天、第2天来到周堂附近的,都是还乡团,没有一点战斗力。刚开始的两天打得非常好,非常漂亮!我们没什么损失,打死敌人不少,据说(敌人)死了二三百,到底有多些,我也说不清,当时大家都这么说。

我记得当时地委下了一道命令,说周堂地道战一定还得继续坚持,援军马上到。当时说援军是八团,八团在哪里,我不知道,反正也是湖西的部队,还有九团,也是湖西的部队。可是呢,到第4天我们的援军没有到,国民党就调过来一个旅,再加上还乡团。

我在地道里(听到),这个炮啊,“哐哐、哐哐”的,接连不断,炮搉(que,鱼台方言,强力地撞击)得没有住(鱼台方言,停止)声,一片火海,俺是亲眼看到的,确实就是一片火海。那会儿都是些草屋,都烧完啦……。我还记的,在一个洞口,(敌人)用柴火,用辣椒面子(烧)。他那边烧,我们这边就堵,如果烟进了地道,就完了。

得知援军来的时候,我们已被敌人重重包围了,援军也没有能够打进来。到了第5天的晚上,听同志们议论不能再坚持了。因为我当时在县政府里头工作,我就听着张士彬,还有邢克斌、刘喜修说不突围不行,突围是活下来、战斗下去唯一的方法,谁也不能靠啦。

当时在地道里的还有胡德高、邢克斌。邢克斌是龙固区的区委书记,胡德高可能是武工队长,不是武工队长就是区长。突围的时候,在洞口我又碰见一个,叫王福田,是区委书记,受伤啦,在那块趴着。我说书记你咋咋(鱼台方言,怎么的意思)回事?他说,我不能动啦。他就撇到(鱼台方言,有牺牲的意思)洞口那啦。

还有一个,叫杜宪君,我对杜宪君这个人……(阎老哽咽了)。当时和他在一块已经一年多时间了。在单县郭村集工作组,他是工作组长,我就跟着他。他什么时候开会,无论早晚,无论上哪去,都叫我跟着他。

他那会儿也在洞口,我说你咋的了,杜科长?他说,我不能走啦,我不能走啦。我记的,杜宪君叫过一个同志,我记不清是谁啦,他把枪摘下来了交给这个同志。突围的时候杜宪君没有出去,被俘后带到沛县杀害了,死得很惨,死在老家门口了。听说是被活剥的啊,又把头砍下来挂到沛县城门上。后来又知道,突出去的两个同志回来救他,但都牺牲在地道里了。

开始突围的时候,我记得向西南方向突,但是那边的洞口太小,一时出不来。用锨想挖大一点,但一捣就被敌人发现了。敌人朝洞口打了几枪后,我们没办法就把洞口堵住了,还得防止敌人进来。随后,又调头向东南方向突。

突围的时候,谁在带头呢?就是胡德高、邢克斌。邢克斌,他是有两下子的,个很矮。可能还有张士彬,我觉得还有一个姓高的,叫高俊泰,也可能叫高运泰,他拿了一个大盖子枪,其他的我就想不起来。

突围出去一看,傻眼了。哎呦,一个庄上都通红。除了烧着的草房,就是国民党部队点着的秫秸串,几个人围在一起烤火。洞口离他们大体上50米吧,离得很近。

由于天黑,我们从地道口出来的大概十几个人,刚开始没有被敌人发现,但跑出去百十米,敌人就发现了,接着就是打枪。听到枪声,我们借着天黑跑得就更快了。也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反正是一气儿跑到单县的西杨庙。西杨庙的一个庄,不大,我们都住那了。大体上算算,得有70里路,70多里路啊!

说实在的,那会儿真是害怕啊。我记得我还抓着胡德高,还有一个小栗,他名字我不知道。就是栗子的栗,大高个,跟着朱信谟当卫士,我抓着他的皮带。也可以说,其实是他俩拉着我突(围)出去的。

这次战斗我们损失很大,刚到周堂村的时候是一百几十号人,从周堂突出多些呢?到西杨庙集结时就剩下40多个。后来听说,战斗那几天就牺牲了六七十个,其他的要么在突围时被俘,要么堵在地道里被俘,杜宪君就是在地道里被俘的。

好像是第2天,地委和专署的领导,就到了西杨庙去慰问我们,好像是卢专员(名字已记不清)。他告诉大家不要再哭了,这次战斗意义非常重大;还说沛县县政府更坚强了,虽然部队减员

了,但是部队思想更坚强了,大家要把悲痛变成力量,为了全国解放,为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继续战斗下去。

我们被俘的同志,国民党还乡团把他们分几个地方行刑杀害的,绝大部分都是杀在他家门口,谁(家)在哪里,就杀在哪里。带到沛县杀害的有30多个,有活埋的,有铡刀铡头的,也有用刺刀挑的,也有用枪打的,死得都非常惨,解放后也多次听说过。

在鱼城被铡头的就有5个,我记的有欢口大魏庄的魏承斌,当时他50多岁,其他没印象了。黄玉坤,以往都在一个区里,是俺邻居,小名叫黄孩儿,在他家门口被枪杀的,解放后我听说过。刘大庄的弟兄仨,都是跟着刘喜修出来干革命的,一个叫刘荣福19岁,一个叫刘荣玉21岁,还有一个叫刘荣跃22岁,是亲堂兄弟。

还有师后楼的师方梅,他们几个都是被俘以后,被(押)解到丰县北边常庄,在那边被打活靶子打死的。什么叫打活靶子呢?就是当时国民党还乡团把我们被俘的同志当成练习射击的目标,甚至是赌博的赌注。

战斗时牺牲和被俘后牺牲的,大概120多个,可能包括武工队,也有地方部队。俺庄上的烈士有6个,一个是阎振喜,是俺哥,他在老四大队;还有陈德新、于德明、于德化、于瑞连,另外一个记不清名字了;和杜宪君一个庄的牺牲了5个,有一个叫杜宗厚,个子不高,其他记不清了,不知道名了。

卢专员慰问的第二天,对我说你在这里不行,跟不上,个子又矮,就照顾我上专署了。专署的驻地是单县,军分区常住柴庄,专署常住杨庄。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湖西专署。湖西专署撤销以后,我分到鱼台,先分到粮食局。我在粮食局干了半年,就叫我当税务局副局长去了,组织史上有。

朱信谟到了泰安,去了宁阳县当县委书记,他来看过俺。因为他跟江心泰是老乡,来了以后,江心泰把我叫过去,一块吃的饭。他说咱周堂的这个战役,咱得好好的写写,能不能搞点纪念馆这一类的。我就说:“朱书记,你想想俺这都是些小兵小卒的,你得想(办)法,因为建设(纪念馆)就得有钱。”

这个是在七几年,他来的时候,俺就找了辆车,叫他上羊山看了看。回来后,我说:“咱都不在江苏工作了,现在出钱,谁有这个力量,你还行。”

朱信谟说,我一个外地的县委书记,现在沛县干的(干部),咱不认识了,反正不管怎么着,但是有提议(做)这个事的,咱得贡献,起码要积极倡导。

我们这些健在的人,当年的幸存者,就是想能够建个纪念堂,这就是千秋万代,教育下一代!现在开始实现了,感谢鱼台县委,感谢咱们周堂的党组织、干部群众,能做到这一步,就解决了我们这些人几十年的牵挂了。

①周堂地道战遗址展览馆内的《地道战》雕塑

②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是周堂地道老战士阎振民,已于2022年10月去世

③《血染红踵》雕塑

④周堂地道战遗址展览馆外景

■资料图片

2023-07-22 马培国 侯灿 整理 1 1 济宁日报 content_141190.html 1 我经历的鱼台周堂地道战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