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济宁向往已久,这不仅仅是因为那里有曾经的鲁国故都,不仅仅是因为它是东夷文化、华夏文明、儒家文化、水浒文化的重要发祥地,纵贯济宁全境的运河,210公里长的主航道,早已在航程里醺醉了心神。借当代国画大家、工笔花鸟画泰斗周彦生老先生画展开幕暨我的新书《国色天香——周彦生》首发的契机,自驾东行齐鲁,了却了我近读济宁的夙愿。
“运河之都”济宁的名气很大,这不仅仅是因为元明清三朝这里有统辖南北大运河的最高司运机构——河道总督衙门,近现代运河上发生的事儿,也早已深入国人之心,比如那令人神往的微山湖,那历史记忆里已近700岁的南阳古镇,那河岸上俯视史海、诗风流淌的太白楼,古城,鲁地,金戈铁马,一幅幅史海画卷,就这样铺陈在济宁这方热土,铺陈在大运河两岸,让京杭大运河这燃天的火炬,成为烛照史海星空的一颗明亮的恒星。
打开济宁的人文地图,你会发现济宁真的是以大运河为血脉的“燃天火炬”。串珠状的南四湖以微山湖为基座,以浩瀚烟波、清劲清流高举济宁厚重的一个个人文图腾,高举济宁那蒸腾的紫气,燃天,燃云,燃风,也让这染香了的烟云,成为文化符号,成为文化气息,过山,过河,过海,过洋,成为五洲四海里的一种厚重的自然思想。
谈济宁的大运河,还是从南四湖的微山湖说起吧。因为统辖南四湖的微山县,就是借成因于黄河杰作的微山湖之名。从地质学的角度去说微山湖,只能说它是一个古老的新湖泊。
说古老,是因为微山湖地区由于4亿年前华北地区整体下降为浅海和湖沼,特别是700万年以来,由于地壳强烈运动,为微山湖的诞生创造了条件。说它新则是因为微山湖真正的形成是地壳运动、黄河决溢、人为活动共同作用的结果,特别是由于黄河不断决溢的淤积,抬高了泗水西岸的高地,导致黄河水长期占据这一“战略要地”,形成了大面积湿地。
现在的微山湖,就是明代万历年间那次黄河大决口的杰作。微山湖形成后,京杭大运河纵贯其中,苏、鲁、豫、皖4省38县(市)50余条河流汇聚于此,也让南四湖坐上了中国北方最大淡水湖泊的宝座。
南四湖的微山湖畔有夏镇,南四湖的南阳湖上有南阳古镇,一段济宁的运河路,一个济宁的大湖泊,竟然占去了明代中期古运河畔四大名镇之二。遥想这当时与镇江、扬州齐名的南阳古镇和夏镇,这济宁南四湖的名气和影响力就可想而知了。
说夏镇,是不能不说全国第一个县级大运河博物馆——微山湖博物馆的。漫步微山县双桥河畔,大运河微山湖博物馆就会映入眼帘,几幢错落分布的中式传统建筑,依偎着双桥和桥下静静流淌的运河古韵。主建筑文昌阁傍着古运河河道,犹如穿越史海的目光,记录着一条大河的变迁以及微山湖区的深厚文化。古漕船的身影,也会时时与你脑海的荧屏对接,让历史的一个个桥段,跳到眼前,成为巡游夏镇的心路航标。
说起来,夏镇历史确实悠久,它由广戚、部城和夏镇寨3部分组成。因为它处于苏鲁两省、沛滕两县的交界处,也就出现了夏镇“一步两省三座庙,一条大街两县分”的奇异人文地理现象。夏镇与南阳古镇一样,都是大运河“驮来”的城镇,它因河而兴,因河而名。
想一想古代这唯一贯穿中国南北方的“高速路”,大运河咽喉上的要地,人来客往,商贾云集。山陕、江浙、皖赣、闽广、豫鄂、辽东、塞外等地的客商,跨域的商业经营活动,哪一个会少得了行走这大运河,哪一个会少得了光顾这“高速路”上的“服务区”呢。这也让夏镇在齐鲁大地的沃土上,饱吮儒家文化,兼容荆楚文化、燕赵文化,有了鲁西南浓郁大运河文化的鲁文化风景。
沿微山湖向北,再向北,穿过昭阳湖、独山湖,也就到南四湖的南阳湖了。南阳古镇,就位于南阳湖中,它距济宁市区约40公里,古老的京杭大运河穿镇而过。从秦汉两晋至隋唐,由于北起南阳、南至沛留的大片区域地势较为低洼,沛泽之称也就成为南阳湖的“乳名”。
那时的南阳,泗河自北向南流经全境,致使南阳常有水患,加之战乱,造成南阳人烟稀少,一片荒芜。直至唐武德七年(624年),山东境内的运河由西而东迁,引汶泗二水至济宁,再南北分流,南下顺天然的泗水下流,过南阳,再经徐州南达江淮。大运河的畅通过境,让得交通之便的南阳大得其惠,城建亦有了大的发展。到了宋代,南阳已成为大运河岸边的较大商镇了。
到了元代,南阳镇又有大的发展。在1278年文天祥经过南阳镇所作的《发鱼台》一诗中,可以看出当时的南阳镇周围是泗郊镇甸,4年后的1282年,济州河开挖,于此建起了南阳闸。到了元至元三十年的1293年,此段新的南北大运河通航后,南阳成为运河岸边的重要商埠。
元至顺二年(1331年),朝廷又在与古老的泗水重合的京杭大运河上重建南阳闸。从此,南阳便有了名气。到了明代中期,南阳已成为古运河畔的四大名镇之一。清初,南阳这座兴旺的运河码头之“城”,经常处于南北逆流的不断侵袭和威胁之中,南阳镇也就由陆地变成了湖中之岛。
抗洪,人与水的战争,迫使地势不断人为地增高。南阳镇终于在独山湖与南阳湖的衔接处,四面环水地存留在了运河的两堤之上,她以宽阔的运河为街面,显现出其独特的魅力和水乡自然景观。
济宁的大运河,南有微山湖等南四湖,北连历史上的“八百里梁山泊”,如是,大运河,当然也是《水浒传》的故乡。不过,这是后话,我们还是先说说大运河上的济宁这座“运河之都”。
称济宁为“运河之都”,当然有充分的理由。因为明清治运司运的最高行政机关和最高军事机关河道总督衙门就设在山东济宁,它可是京杭大运河及相关河道的最高管理机构。
河道总督,清俗称“河台”。据《明史》《清史稿》记载,官秩为正二品,个别总督兼挂御史衔的,官秩为从一品。那可是省部级甚至更高级别的大官。明清两代,河道总督衙门又先后改过一些名字,如总督河道部道衙门、河道部院军门署、总督河院署等,职能及管理范围也略有变化,但总的管理大运河职能没有改变。
需要说明的是,河道总督衙门还是需要管治黄一事的,黄河治理与管理,那可是历朝历代朝廷的大事儿。比如清代驻扎济宁的首任河督杨方兴,就掌管着黄河、京杭大运河及永定河的堤防、疏浚等,同时,皇家“交通部长”的活,更是他容不得半点马虎的重要工作。
济宁有了“运河之都”和大运河交通枢纽之名,更因为有了青莲居士诗仙李白的缘故,而更加声名远播。坐落于济宁京杭古运河北岸的太白楼,就是大运河生命里最好的“生命记忆”和史海见证。
太白楼是当时的贺兰氏酒楼,因李白常常于此畅饮作诗会友而名闻天下。自李白36岁从湖北安陆举家迁到了山东济宁,在寓居济宁的23年里,太白楼应该是诗仙的经常性活动场所。
据史料记载,济宁太白楼始建于唐朝开元年间,在李白去世多年后的唐懿宗咸通二年(公元861年)正月,吴兴人沈光过任城,因仰慕李白,登酒楼观览,并写下了《李白酒楼记》一文。“翰林李公太白,聪明才韵,至今为天下唱首。……酒醒神健,视听锐发,振笔著纸,乃以聪明移於月露风云,使之娟洁飞动。移於草木禽鱼,使之妍茂骞掷。移於边情闺思,使之壮气激人,离情溢目。移於幽岩邃谷,使之辽历物外,爽人精魄。移於车马弓矢,悲愤酣歌,使之驰骋决发,如睨幽并。……至於齐鲁,结构淩云者有限。独斯楼也,广不逾数席,瓦缺椽蠹,虽樵儿牧竖,过亦指之曰:‘李白常醉於此矣’”
据说宝历二年(公元826年)十二月,当上了唐朝第15位皇帝的唐文宗李昂,曾总结唐代三绝,李白的诗、裴昊的剑、张旭的草书赫然进入了唐文宗这位年轻皇帝的“法眼”。但不容置疑,李白不但在唐朝,就是整个史海文坛,那也是响当当的宗师级人物。而能“陪伴”诗仙整个人生一小半时间的太白楼,其精神文化意义就可想而知了。
到了后来的宋、金、元时期,太白酒楼多次被依貌整修。原始的太白酒楼,从李白寓家济宁至元朝至元二十年止,一直耸立了552年。到了元朝至元二十一年(公元1284年),由时任济州达鲁花赤(元代济州的最高长官,或称监州)的冀德芳主持,将原始的太白酒楼移到济州南城墙上。究其原因,可能还是因为黄河。
公元1150年,黄河曾大决口,淹没了原济州治所的巨野,官府遂将济州治所迁于任城(今属山东济宁)。至元八年(1271年)升济州为济州府,境内设济宁路。由于地势高亢,不受泛滥之害,居其中而获济水之宁,故名“济宁”。这也是济宁之名的首次出现。所以,本着防患于未然,冀德芳一到任的当年,就主持将太白楼迁到济宁的高处了。
元朝重建的太白楼,历经了103年。到了明洪武二十四年(公元1391年),济宁左卫指挥使狄崇重建太白楼,以“谪仙”的寓意,依原楼的样式,移迁于南门城楼东城墙之上,也就是现今太白楼的位置,并将“酒”字去掉,更名为“太白楼”。
明洪武以后,太白楼又历经清、民国年间的数十次较大的重修。现今的太白楼坐落在济宁明代的城墙旧址上,雄伟、古朴、壮观,延续了明洪武年间的建筑风格,又不失唐代楼阁的风韵。明朝的太白楼历经561年,到1952年,人民政府对太白楼再次重建。至今在济宁南门城楼东城墙旧址之上的太白楼,共历经721年。
从李白寓家济宁饮酒赋诗的酒楼,到延存至今的太白楼,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了。历史上,登临太白楼凭吊李白,俯瞰大运河的名人要客很多。康熙皇帝5次下江南,3次御驾济宁。乾隆皇帝6次沿运河南巡,每次都要观瞻太白楼,留下了乾隆御碑两座。
千百年来,作为有迹可循的李白在济宁的活动地,作为历史坐标的太白楼,已成为古运河济宁段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是运河沿岸一颗璀璨的明珠,它更承担起了传承大运河文化、济宁文化、诗文化的历史重任。
李白在济宁,不单单在太白楼留下诗行。他的很多名作,也都是在济宁的运河畔,在济宁的街巷屋舍完成的。如他搬迁抵达东鲁后,首先拜访了任城县令六叔,其六叔不但妥善安排了他的家居,还向李白介绍了任城的风土人情、历史沿革、历史名人等人文自然情况。在他六父届满回京时,他写下了《对雪奉饯任城六父秩满归京》,诗中赞颂了六父,还描写了饯别宴会的盛况,表达了别后能早日再见于竹林的期望。
不过,我还是最喜欢他在济宁任城所写的《将进酒》,豪饮高歌,抒发着他忧愤深广的人生感慨。失望与自信的交织、悲愤与抗争的情怀,豪纵狂放,奔涌迸发势如江河奔腾,不可遏止。
胡红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副主席、诗歌委主任,中国林业生态作家协会学术指导,《新华文学》主编,《中国诗界》副主编,《自然资源科普与文化》《大地文学》等杂志编委。
历任中山大学、广东财经大学、广州大学等高校兼职(客座、特聘)教授,中国地质图书馆客座研究馆员,香港中文大学访问学者,第十一届广东省鲁迅文学艺术奖评委,中国作家协会第十届全国代表大会代表。
出版《山道》《地球语汇》《南粤大地上的书画家们》等各类书籍76部,主编各类文化丛书百余册。获中国新诗百年百名最具影响力诗人奖、中国长诗奖最佳成就奖、宝石文学奖等。作品有英、法、德、日和西班牙、尼泊尔等文字在海内外出版发行。
■图为大运河济宁段风光及老运河夜景 刘项清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