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手一部湖人书稿,
感受到它正有荷火的灼热。
赤情的诗人见得不少
啊
能令我感慨的又是一个
……
荷月的一日,湖上家人带来了一位也是湖人的男客,言是一位作者。我身为湖人作家,深知那画出浪格的湖水中,随时都会冒出一丛芦苇艳荷。那苲草苫盖的棚寮中,每刻都会蹦出一位作家、诗人。千里大湖的灵光,百样生态的鱼蟹,以它优渥的食物链生成珍馐,再补养一个呱呱落草的婴儿,加清风朗月,艳阳仙水不把他(她)饲喂成一个小妖精才怪!
接下来的介绍更加投缘,这位敦厚沉稳健壮的湖人,不单与我一样写诗、散文和传记文学,而且曾接替我编辑过的那份相当于我县《人民文学》的《微山文艺》编务,成了三十余年前就接科此任的我之同道,融汇成一块降雨祥云,命运之谐不止于巧合。
下面的叙事使我兴奋,在经济大潮落于低谷,文学世情堕入低潮的今日,竟然还有这样一位文学发烧友编苇成席,酌句成书,请我这样的一位湖翁作序,真乃微山湖文化的大幸。
《心境的颜色》,一个文味隽永的书名。王德增,一个忠厚崇德的名字。书稿晶重,而从他身上,我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浩繁的文学心事——沉重的文学恋情。他说我是他的榜样,三十余年前,便读过我的长篇小说《大船浜》。但是,那是不可效法的流动世情。
我开始仔细地翻阅作品,发见的是炽热的文字,赤诚的心,活脱的人物,浓酽的情。笔调沉稳,并不是为作诗词强作愁。语言凝炼清爽,是那种提纯了的地域白话,又文气充盈的乡音,就像是湖水中捞出的鲜鱼和绿草馨香。
他笔下的《老家》《心家》《假日,老宅》《老宅情飞》,都是连缀乡愁乡乐乡喜乡忧的民间故事,湖味大呱。每一段情节都是朴素的个性语言,而又学春燕筑巢那样,显现出勤劳为生、辛苦为家的淡淡忧伤:
《老宅》
春风鼓起我对老宅的思念
寂寥的门庭
斑驳成一册残破的《芥子园》
古旧、衰老、忧伤
在院中徘徊
几只似曾相识的雨燕
对我叽叽喳喳
穿堂绕梁
芳华淹没在时间的长河
只有乡间旧爱
在不名的角落里
滋长
……
对老家深情的眷恋,动情的诗句,显示出作者广意的初心。不忘一切旧情旧物,被称之为情商和良心。国与家,一大一小。但,有家才有国,有国才有家。我不能相信一个不爱家乡的人会爱祖国。与爱恋家乡一草一木、一棚一寮相对仗的,是他对于每一位亲人的爱。其中,共生着爱屋及乌的充足成份,篇幅亦大。他的《泰水氤氲》《兜V兜》《我就是你》《一蓑烟雨任平生》《一段情》《喜老师》《雪上空留马行处》等,都是此类作品。
写父母的《我就是你》《一蓑烟雨任平生》饱含深情,让人泪目;而写爱人的《兜V兜》《那情》,给人以温馨。写子女的《六一你好》,慈祥包容;写友情的《一段情》《玫》,尽显作者的坦诚友爱,善解人意:
“送他上车,挥一挥手,两人的眼里盈满了泪水……数不清的电话:保重,谢谢你知性的慰藉,我心尖尖上挂着的东西,你竟然看见了。你装着淡然,可话音里,分明压抑着呜咽啊……”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参加工作三十多年了,人事如过眼云烟,成了挚友,就是天涯海角,也永远着牵挂。
洋葱——一层层全是皮。无心相交,却映显出交心的珍贵。于是,他顺手写出了爱湖入痴的一段段叙事诗,《初夏,微山湖》《冬日,微山湖》《八月,微山湖》《微山湖·连家船》《微山湖·船家》《致微山湖》:
“你生在北方
正是北方汉子的模样
烈酒与风浪
本就是粗犷昂扬!
可你呀你
却穿着江南女子的轻盈秀装
运河是你的脐带
泗河在供你血浆
南水北调的神物
带来了异域万象。
铁道游击队之歌的绝响
震荡了百万亩苇荷中的月光
还记得那个拾湖的少年吗?
他已经茁壮成你的新郎”
最后的一句是诗眼,是神来之笔。他从大湖的万象中选萃出精灵——那个风光无限的新郎!
微山湖畔群生着这样的渔女渔郎。在仙风灵光的洇染下,热血与激情奔突的青壮完成了自己的诗化——
请看另二位男女的诗句所云:
你溶入万千渔人的血汗——
微山湖,你不是淡水湖
卖鱼的小妮子正有湖蛙的大口气:“清早,我打了一个阿嚏,鸟儿飞了,鱼儿跳了,湖浪翻了,我还没有作诗,就惊吓了湖上的空气!”
这样的妮子小子组成湖畔诗社,你防得住会出现所谓的文学大家么?
王德增的作品中,教育类占了很大的比重,教书育人、教育教研、师生情怀等方方面面,每每倾心篇章:
《心中的教师节》《那年,风正华》《鼓乐悠长》《访得万家灯火香》《鲁桥一中的墙》《春在校园泗水风》《研学旅行张家口 小组合作在东方》等作品,是仁者心境的折射,完善着他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成长心历。打铁先须自身硬,想给学生一碗水,自己要有满缸水。
啊,他凭着俗话中的“良心”在写作,一首首“教育诗”:
壮年之后的他了
彳亍于教书育人的路上
却深知须要
优秀着自己
他也想呼唤自己的同行
个人的专业和道德成长
贯穿整个的教育生涯
“山不过来,我过去”
爬一层山坡
积一层学业
……
——《春评》
也许是家族小,朋友少的原因吧,他更重视难得的友情。歌咏友情、爱情的作品,在他的集子里也占据较大篇幅。《不如见一面》《那一夜》《距你最近》《那一抹晚霞》《梨花又开放》《东山坳 青檀寺》《我的农民兄弟》《假如没有思念》等作品,浸透着他对亲人、友人浓浓的情怀,深深的爱意:
《求你一秒》
你是草原上的骠骑侠客
我是原上的萋萋小草
千万个春秋的枯荣
只为等啊
哪怕是你蹄儿
不经意的踏我
……
你是堂上敬仰的宾客
我是万年之木又被千刀万剐的木勺
情愿被煮、被搓、被弃、被灼
只为你的唇儿紧贴
可是你呀
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
……
充满悲情的暗恋,无聊无方,无依无托。
我曾读过湖畔诗人写出“扑上窗后雪地,吻她匝地倩影”的胆寒诗句。又一个多情赤情的人啊,却要为爱被踏、被灼。湖水与活鱼养壮的男女,何等的痴情,何等的畸恋,才会有如此醉心的诗行?
写过了爱之美梦的情诗,他向上的性格,转移到事业的奋进!他要用爱的力量教书育人,让自己成长为一个为学子传递福音的使者。
写QQ空间三年,写博客十年,写美篇三年,几百万文字,漂淘出一掬晶莹彩石。终于苦心孤诣地整理出来了,报刊发表,网上传阅,逐渐生长为出版一本专著的雄心!却把作序的希望寄托于我,我几近无语,然有千言万语。
由我编辑的《微山文艺》嬗变为《微山湖文学艺术》双月刊,至今已八十期,依然红火地充当微山的文化名片。如此而言,他是我的文友后生,是来自家乡的有缘才子,恳我作序。这令我想起许嘉璐副委员长的夫人笑问我的一句话:“你是用了何种法术,让我家老许搁笔多年后却乐意为你的《雪龙纪实》作三千字长序的呢?”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真诚为文,写出了真实的南极和南极真人……”
王德增依然!
我读罢这一部湖人书稿,
素静的心湖又荡洪波。
连天的荷苇丛流绿飞红啊,
赤情的少男女都会唱歌……
■张成林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