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30日
第03版:

《大湖鱼龙》的乡愁之美

容乾

微山湖是铁道游击队的家乡,那支《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电影歌曲,连接起华北平原的微山湖和雷州半岛的南渡河,拉近了我和龙鸣的忘年之交。龙鸣择居南方港城后,我关注他的每一部作品。

《大湖鱼龙》是龙鸣的新作,是一场千里之外对老家故园的敬礼,是龙鸣对遗留在微山湖边成长足迹的辨认和思索。一行行文字掩不住一湖莲香,随风潜入南海之滨龙鸣的窗口……

作者书中以3个部分回望故乡。散文弹奏“南梁水韵”,回忆微山湖边青涩童年;思想随笔收割“芡实藕瓜”,倾注微山湖文化的思考;小说铺陈“蒲苇荷萍”,晾晒丰富多彩的湖区生活。3种体裁,3个角度,立体展示出微山湖的精神画卷,透出深厚的文学素养与独特的人生感悟。乡愁在书中释放,如微山湖的缕缕柔波,日夜抚慰他栖息在南海之滨的心跳。

河边的日子张弛舒缓,暑天蝉鸣自树荫泻出,冬天透过枝丫的温润暖阳和银色月光,马扎凉席上,青绿的山妖、鬼怪,从爷爷的胡须里长出来,还有凉拌藕片、大闸蟹和咸鸭蛋的滋味,滋润着龙鸣的童年。

不事雕琢的文字,从容不迫的语气,幽默风趣的调侃,浸染着浓浓的烟火气。作者写他小时顽皮,总想下河洗澡。小脚奶奶追赶不上,遂将他交给一群孙媳看管。“我不想受嫂子们约束,三番五次挣脱往河里跑。她们把我揪回大坝,围起来圈住。我大叫着要洗澡,不知谁先撩开大襟短褂,沉甸甸地掂在手里,招呼声:来,给他洗澡!妯娌们纷纷仿效,支起一圈雪白,用力挤压。劳动妇女体壮如牛,奶水如注,劈头盖脸淋了下来……”《洗澡抓鱼》中,北方女人的率性泼辣、旁若无人跃然纸上,让人忍俊不禁。

文章也不乏一种枕石眠松,对饮闲弈,不知山中岁月长的意境,让人不忍移目。《树的哲学》写道,“树是默立的哲人,深知缄默是金的道理。几十年,几百年,上千年,历尽风霜雨雪,阅尽世间沧桑。沉默无语却满腹经纶,只有少数经过修炼,和它心神相通的人才能读懂它。如庄子的理解:‘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这是龙鸣记忆中北方的女人和树,无疑是一方水土中最顽强的存在。纵使离家千万里,依然能以哲理的形象唤醒敬意和敬畏。

龙鸣的回忆恣意汪洋,似我家村头老井旁的榕树,藤蔓纵横,独木成林,自成景观。他写他的童年、少年,南梁水边的风俗,他的乡邻,他的至亲、朋友、同学,在回忆里酝酿出醇香的事物:麻雀、荷花、螃蟹、地瓜、煎饼、古树……

龙鸣用散文编织一幅幅回忆的绢帛,在岁月的射灯下铺满暖光,全方位探照他在南梁水边的成长点滴。这个南梁水边长大的小孩,5岁就顶着叔、爷的辈分,不羞不臊地光腚穿梭在一把年纪的婶嫂之间,被人无顾忌地打趣,他也稚气十足地反驳。

他在微山湖边读书、下乡、工作、当官……虽因顽皮,有几次差点嗝吡,让我们看不到此书。所有的危险,几乎都与水有关:儿时去河里抓鱼,被匕首般锋利的苇茬刺穿脚丫,动了两次手术才保住不瘸;在池塘里抓青蛙,掉进旱天时挖在池塘的井里;被小青年骗进深水塘溺水,捞上来已不省人事,村民牵来牛,放他到牛背上颠出满腔脏水才活过来……

但龙鸣毕竟受到乡村幸福女神粗布大褂的护佑和宠爱,让他一次次死里逃生。他是“龙种”,凭水兴风显威,终究是不怕水的。他在大学学哲学,毕业后教哲学。但我觉得,他家门前的南梁水,他撒野奔跑的村巷,他在人伦中的特殊地位——4岁被称爷,才是他最早的哲学老师。

在别人的童年还纠结于一顿饱饭、一件新衣的时候,微山湖已经联手南梁水、独山湾,从地理空间、物候物产、人情风俗入手,悄无声息地编程,默然完成对这个顽童的哲学启蒙。

成年的龙鸣离开家乡后,做知青、大学生、大学教师、挂职领导,顺势也成为人夫人父。任由命运牵引着走,不作过多挣扎,从小村到小城再到大城,又从齐鲁之滨到南方港城,他在不断转场中完成了一次次华丽转身。

微山湖像饱经风霜的老母亲,手搭凉棚眺望每一个依依不舍的游子。那一长串远去的身影里,就有龙鸣频频的回首……2002年,龙鸣被岭南师范学院作为人才引进,继续执教生涯。他有符合南方人想像的北方汉子俊朗高大外形,初登讲台,即收获学生们“哇”一声合不拢嘴的集体惊叹,更因为他早年任教哲学,善以深刻却幽默的思维渗透课程,而折服众学子。

文学讲座中,龙鸣将微山湖的风物娓娓道来,挥洒自如地抹上一层诗意的水墨。他由课题分享他的人生断想,润物细无声的互动之中,演成了一场又一场的异乡回响。

龙鸣的回忆,像一张张彩色的幻灯片,定格在自己四季转换的来路上,充满人间乐趣,令人解颐。从《挂职微山湖》中,看到一群机智幽默的微山湖干部。譬如,弟弟嫉妒地问兄长:“咱娘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兄长说:“我和咱娘认识多早。”这一点弟弟永远比不了,服气而去。

国人历来严肃有余,这幽默是微山湖独占一份的文化遗产。文学情怀浓郁的县长胡昭穆,自小能写一手好文章,勤政又达观。他的朋友,作家殷允岭才情横溢,有至情至性,文章出手,报刊争用。他能打乒乓能喝酒,把龙鸣等三观一致的朋友揽进怀里,揉搓成一团挚友。

书中还能看到龙鸣之父龙敦聚先生,在人们思想禁锢、精神闭锁之时,就与同仁挺身而出,抢救古城破败不堪的“三孔”。他率一众工匠,呕心沥血苦干3年,使孔府、孔庙、孔林得以重新开放,并使之名列“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小时候的龙鸣,拥有微山湖边最好的人伦亲情:慈悲善良的姑姑,憨厚勤劳的姑父,悲“鱼”悯人近乎痴的落榜表哥,随和亲切的伏羲庙庙祝,相知相伴的同窗姚铭……点点滴滴,构成微山湖边人情味浓浓的世俗生活画卷。

书中一些看似轻松的闲笔,却是作者毕生难忘,强抑激动的勾勒,细微而生动。微山湖边土生土长的精神“维生素”,如莲蓬结籽,哔哔作响在湖岸村庄深处,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不屈的灵魂。

这让龙鸣的乡愁有了不一般的情感归宿,绽放出经得起岁月考验的故园玫瑰,芳香中还带点可爱的刺。

龙鸣笔下的微山湖,水草葳蕤,龙潜鱼跃,虾蟹逍遥,粼波映日吻月。在那个神奇的世界里,龙有龙的理想,鱼有鱼的活法,虾有虾的念头,在各自的空间维度,优游自在,偶有交集,也彼此从容,如岸上芸芸众生,或为俗子,或为贤才,俱尝尽尘世的艰辛喜怒,也尽得潇洒翱翔之乐。

《大湖鱼龙》 龙鸣 著 山东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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