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暑假,妈说家西边的独山湖干了很多,村里人都去那里割草,晒干了喂牛或卖钱,让我跟爸爸和两个小伙伴去割。
趁着早晨凉爽,骑车十多公里到了湖边。水已经干了,只剩下湖心的一小片,湖滩上长满了草。这些在旱地上高不过膝盖的草,在湖滩却长到两米多,甚至三米。每根草从秆到叶都是鲜绿鲜绿的,翠得闪眼,嫩得要滴下水来,挤挤挨挨,拉拉扯扯地连起来看不到边。
爸爸说,咱们分开割,割好打成捆,中午头前在堤岸最高的红旗那里汇合。大家分头行动了,我拿着镰,一路把高高的草踩倒,留下一道记号,回来的时候不至于迷路。
周围的草细细的,绒绒的,柔柔的,不刺手,也不刺脸,连成绝妙的青纱帐。这样的草太嫩,水分太大,晒不出数;又往里走,找到一些老点的草,几只红嘴绿腹的水鸟站在草上,叽叽喳喳地“拉呱”。就这里啦,开镰!
草很高,割起来很省力,几下子就能打成一捆,捆草的要子也不用接草绳,一把草捋一下,就能当要子用。不一会儿,割出一片3米见方的空地,捆完一查,整10捆,往外背吧,两捆一趟,背在肩上,一转头,懵了,来时踩的草路不见了。
放下草捆,再仔细找,仍是不见路,踩倒的草全站起来了。正午的太阳就在头顶上,影子踩在脚下,四周是清一色的草、草、草……我迷路了!大声呼喊爸爸,突然发现四周的鸟儿也不见了,只有不甘寂寞的蝈蝈声此起彼伏。
没有一丝风,炽热的太阳直射着,裤褂不知什么时候湿透的,连累带吓加紧张,求助无门,怎么回家啊?
已经不辨东西南北了,只能前后左右地乱走,绳子、草捆都不要了,只拿着镰刀;嗓子也冒烟了,着急上火地要找到约定的地方,可周围都是两米多高的草,根本看不远。
仔细听听,也没听到爸爸和小伙伴叫我的声音,走了不知多少次,又都回到割出来的那片空地,怎么办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看哪里高就往哪里去吧。
深一脚浅一脚地,一个人东撞西撞地走着。汗流透了,反而不觉得热了,草丛里有没有别的动物也不怕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红旗。
不知走了多久,四面环顾,蓦地发现了远处的红旗,心里一阵激动,向着那个方向,不停地连走加跑,跌跌撞撞,终于到了。
小伙伴们说,爸爸已经去找我了。我已经全身无力,一屁股坐到地上,连渴加饿,也不想吃东西,只是拼命地喝水,原地等爸爸。
太阳慢慢地偏西了,余晖把湖滩的绿毯染上玫瑰般的艳红,爸爸终于疲惫地回来了。他见到我,没抱怨,也像我一样长出了一口气,让我把他早上割的草分放在他和我的自行车上,和小伙伴们一起回家了。
路上,我给爸爸说了我的历险记,他表扬了我,说遇到困难就是要想办法解决,不放弃。说他从中午找我到傍晚,如要找不到,晚上他也不回家,还得找。他叮嘱我不要告诉妈妈,免得她担心。
回到家里,天已擦黑,妈妈早就做好饭,她说在村口眺望了多少次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妈妈问怎么割草用那么长时间,爸爸说领着我看湖堤的风景,忘记时间了。
那年我14岁。■毛毛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