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乡下,隔三差五的夜里,准能听见黄鼠狼子拉鸡的恐怖哀叫声,撕心裂肺,让人从头到脚出麻气儿,再胆大的孩子也会忙不迭地蒙头藏起来。特别是在深冬季节,庄稼地里能吃的东西断了茬,村里的鸡窝便成了黄鼠狼子的首选觅食地。如果有谁家忘了堵鸡窝,或者有鸡没钻窝,十有八九会上演黄鼠狼子拉鸡的闹剧。
20世纪70年代,家家都有散养鸡,白天满街跑,甚至跑到村外的地里觅食,通常都是一只大公鸡、一二十只母鸡。母鸡勤快的时候,一天下一个蛋,过不了多久就能攒上一小筐,逢集就去卖,平时自己舍不得吃,除非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女人过月子,或者有人生了病,才不得已吃上几个。
即便到了母鸡下蛋的淡季,好多天才攒上七八个,也会用包袱或手绢包上,提到集市上卖。几乎没有按斤卖鸡蛋的,买家也是既稀少又“小气”,买不了几个不说,还为了一分钱面红耳赤地讲上半天价。毕竟,对于多数户家来说,在生产队出一天工也挣不了几分钱,油盐酱醋就指着这几个鸡蛋呢,自家养的鸡成了摇钱树。
要保护好自家的鸡,各家都垒了砖坯混砌的二层鸡窝,底层是天黑呆的地方,没有窗户,只留20厘米见方的小门儿,够鸡们出入就行;上层是鸡下蛋的地方,一般是宽绰些的门洞,没有门,好让鸡展开翅膀飞上飞下。里边铺着柔软的麦秸,中间扒几个小窝,够两三只鸡同时下蛋。
铺那些麦秸,也不全是让下蛋母鸡舒服用的,也是担心摔坏了蛋。我和发小经常偷看母鸡站着下蛋,鸡脸憋得通红,扑通一下子就下来了,没有麦秸的铺垫还真不行。
母鸡下完蛋,就从产房飞跳到地上,“咯哒咯哒”地表功,昂首挺胸地叫个没完。我们兄弟几个争着去捡鸡蛋,一堆一堆热乎乎的,两手抓不下了,就折起衣服的下摆兜。
活鲜活鲜的土鸡蛋,让人越看越眼馋,瞅准大人不在家的机会,就偷着喝上一个生鸡蛋,香鲜滑软,眨眼儿的功夫就没了。当然,为了不挨揍,蛋壳会扔得远远的……
黄鼠狼子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出动,大人们睡觉前,都看着鸡钻窝,鸡窝门堵好才放心,但黄鼠狼子武功高强,能扒通窄小砖缝,钻进鸡窝咬鸡、吃鸡。那砖缝小得仅能伸进它的头,很难想象它那粗大的身子是怎么钻进去的。
有时黄鼠狼子也会挖地道,往往是在刚下过雨不久,土质松软的时候下手;有时也能顶开鸡窝门,大摇大摆地拉着鸡到别处吃。怄着不钻窝的鸡,就更不在话下了,几乎必死无疑。
遇到黄鼠狼子拉鸡,叫声再瘆人也得去救,特别是钻进鸡窝的坏蛋,如果不去驱赶,它能把所有的鸡都咬死再吃。哥哥们都陆续去外地上学了,这一场场家鸡保卫战,就轮到我头上了。
第一次交手触目惊心,在我幼小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终生难以忘怀。
那是一个月高风清的日子,一连声的绝命哀嚎,划破了深夜的寂静,一下子就把我惊醒了,一骨碌爬起来,自告奋勇,拦下了要起身出去的父亲,学着哥哥们的样子,按照事先演练的战斗方案,操起床头的木棒就往屋门冲。
当我拉开门插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麻气瞬间充满全身,双脚也不听使唤了,竟然连门儿都不敢开。也许父亲想借此锻炼我,没急着下床。但我想到那些能下蛋的鸡,只愣了一下,就拉门冲出去了。
不成想,正与敌狼撞个正着,慌乱中,对方丢了吓瘫在地的大母鸡,也许看我个头太小,又不甘心到嘴的美味跑了,竟然凶恶地与我对峙。它张牙舞爪,瞬间击垮了我的心理防线,一时间竟忘记了手中的兵器,满脑子都是恐战而又不敢逃跑的怯意。
只几秒钟,我被吓哭了,直到父亲赶来帮忙,黄鼠狼子才不得不撤退。眼见敌狼落败,又一次激起了我的斗志,抡棍追了上去。真是兵败如山倒,黄鼠狼子见我突然间如此勇猛,慌不择路,就地起跳,顺着高高的院墙疾速消失在夜幕中……
后来,我学着九叔的战略,在鸡窝旁养了两只大兔子,公的有9斤多重,特凶。在一次与黄鼠狼子的战斗中,兔子占了绝对优势,不但轻松赶走了侵略者,还把那家伙的小黄毛薅得满地都是。
整个战斗,我和父母、弟弟都没有上阵,只是趴在窗台里边观战。自从有了那只大公兔子,我们家就很少有黄鼠狼子光顾了,我的警惕性也没有那么高了,甚至好几次都忘了堵鸡窝。
万事开头难,与黄鼠狼子的首场遭遇战后,虽然每次还是紧张得头皮发麻,但却不需要父亲的帮助了。时过境迁,第一次挺身救鸡的经历依然刻骨铭心。■毛毛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