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端午节，屈原是绕不过去的。而在我们乡下，原是不晓得有屈原的，只讲白娘娘喝雄黄酒现了原形。小时候知道菖蒲与端午有关，有着驱邪避害的寓意。

这一天的清晨，祖母摘下新鲜菖蒲叶、艾草，挂在门前。水生的菖蒲，叶子修长，青碧凛然，如利剑一般挺拔，威严庄重，充溢着骁骁锐气，注定是属于端午的。

祖母还在初秋割下菖蒲的棒子，晒干后揉碎，放到来年夏天熏蚊子。后来看《神农本草经》和《本草纲目》才知道，被誉为“水草之精英，神仙之灵药”的菖蒲，还可药用。

长大后读到更多菖蒲，先是《诗经》“彼泽之陂，有蒲与荷”，后是屈原以“香草”自比忠贞贤良，而以“恶草”数落奸佞小人。在《楚辞》里，他把菖蒲称作“蒲剑”，当作求索之剑，不媚权贵的人格之剑，至死不渝的爱国之剑。

菖蒲，深绿色，好像从未有过鲜嫩之绿，那是久经岁月沧桑，饱受风雨洗礼的生命颜色。若把辟邪菖蒲比作男子，那石菖蒲就是不施粉黛的佳人。“高四五寸，叶如韭根如匙柄粗者”，谓之石菖蒲，栖身于山林水石之间，茎叶平缓柔顺，翠绿如玉，俊秀清逸优雅。它静静地匍匐在小溪柔软的怀抱，或悬崖峭壁间的缝隙，自在娴静，与世无争，好像生就一颗参透世事沉浮的心。

菖蒲是文人案头把玩之物，置一盆于书斋，其山林禅意，能得自在清趣。而石菖蒲的山野韵味，吸入腹中，清气上扬，恍若置身山林深处，石出清泉于耳畔，流淌之声汩汩不绝。

倘若置一柴门篱院，植茂树，安湖石，菖蒲伴水而生，附石而健，苍翠茸茸。且有萧萧翠竹几竿，苔藓布满碎石小径，闲来与金石翰墨相伴，在琴韵中、茶香中泼墨挥毫，悠游岁月，大有遁隐于野，“横卧花丛笑流年”的逸人之气了。

菖蒲不美，其花更是罕见，却有兰的幽雅，竹的飘逸。据说，只要清水不涸，菖蒲便可不计春秋，数十年不枯，愈久则愈密。

诗人说，植物的哲学导师是深沉的土地。可是你看，菖蒲“不资寸土”照样长得很好，没有谁告诉它生活的哲学，它只是那样兀自生长着，小隐于野，或大隐于市……

■计亿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