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8月06日
第04版:

归来兮,秋虫

孙克艳

“风林一叶下,露草百虫鸣。”秋风一吹,天地就变了颜色,变了基调,也变了声音。秋天的声音,有风雨,有落叶,还有秋虫的合唱。

秋天大概是虫子们最欢愉的季节了。这时五谷丰登,它们跳跃着,歌唱着,表达自己的欢喜。最常见的秋虫要数蟋蟀、蝈蝈、蝼蛄、竹蛉、蚂蚱和螳螂了。

田野里,虫子最是欢欣。我机械地干着活,它们就像投入湖面的一粒粒石子,从天而降到我的跟前。原本枯燥的农事,就被突如其来的秋虫给了灵感,原本无聊着,也变得欣喜起来。

它们一闪而过,快如疾风,瞬间没入田地,简直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有时也仿佛知晓孩童内心的波澜,驻足在不远处,诱惑着我们的眼睛,引得放下手里的活,和它们一起捉迷藏。

那些能清唱的秋虫简直坏透了,它们总是唱着欢快的歌儿,只为撩拨着孩子们原本就不安分的心湖。等着小心翼翼地靠近,就要逮住它们了,却“嗖——”地逃掉了。

就在孩子们叹气失落的时候,它们的歌声,又在不远处幸灾乐祸地响了,不紧不慢,似乎有意的嘲讽和揶揄。

蟋蟀又叫蛐蛐儿,带着明显的儿化音,单听名字就让人心生莫名的欢喜。它其貌不扬,却是秋虫里的歌星。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我常遇到它,更喜欢捉弄它。

这小家伙天生凶猛好斗,即使被弄断了腿脚,掉了触须也要挣扎着反抗或出逃。看着那不自由毋宁死的倔强,我便觉得无聊,松开手掌随它去吧。待它遁入辽阔的田野,再听着连绵起伏的虫鸣,刚才被撩动而泛起涟漪的心湖,竟平静下来了。

有时,我、弟弟和父亲在田畦里,低头弯腰,一边惊叫着,一边欢笑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寻觅蛐蛐儿的歌声,将庄稼折腾得歪七扭八,惹得母亲在身后怒斥……直到捏住一只蛐蛐儿,感受着它翅膀的振动,聆听它高亮的鸣唱。

这时,父亲给我们讲《昆虫记》里的蛐蛐儿,却说蛐蛐儿是个不肯随遇而安的建筑学家,它的住宅精巧极了,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因为这样的描写,我们竟对小小的蛐蛐儿心生敬佩,再听一听它的歌声,就放它自由了。

和蟋蟀相比,人们似乎更喜欢蝈蝈,连大人也不能免俗,因为它不但漂亮,叫声也更洪亮。听到蝈蝈的叫声,父亲总要停下来,慢慢靠近声源,再以迅雷之势扑过去。

每次逮住蝈蝈时,父亲高兴得就像个孩子。他回家后就给蝈蝈建造一个漂亮的居所,小心侍弄着。家有蝈蝈的那些晚上,枕着蝈蝈的鸣唱,梦也香甜。

蝼蛄,这个被称作“农村挖掘机”的虫子,振翅发出的声响像电钻一样持续而聒噪,绝没有蛐蛐和蝈蝈的歌声悦耳。穿着绿色仙袍的竹蛉,颇有几分仙气,它的鸣声清幽,如丝竹连连,很有韵律。蚂蚱和螳螂因为不会发声,自然少了几分乐趣……只是,秋虫的快乐总是短暂的,冬天一到它们就消匿了。

就是在广袤的原野上,就是在跟随大人们劳作的日子里,我认识了很多生灵,知道了它们的秉性和脾气,也感知了世界的多彩和大地的包容,以及万物有序的奥秘。每每看到秋虫的姿态,每每听到秋虫的鸣唱,我便觉得天地是缤纷的,是丰盛的,心也跟着恬静而安稳。

走进城市,住了高楼,秋虫的欢腾和鸣奏中断了,恍惚中觉出秋天意味的单薄。

有天晚上,我竟听到了久违的秋虫的鸣唱,有蟋蟀的,有蝼蛄的,还有未知的虫子的。它们的歌声忽高忽低,或低沉或高昂,或柔和或清越,此起彼伏,遥相呼应,好似一首连绵的小夜曲,缠绵缱绻,让人回味无穷。

枕着秋虫的清唱,我心生疑惑,那些高歌的秋虫,是否也曾在诗歌里唱过,是否也曾在别人的耳边或梦乡唱过?那些曾倾听它们歌声的人,当时在想念谁?如今,又在哪里呢?

■毛毛 摄影

2023-08-06 孙克艳 1 1 济宁日报 content_142199.html 1 归来兮,秋虫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