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12月13日国家公祭日这天,我们祭奠被日本鬼子杀害的南京三十万同胞,祭奠为抗战而牺牲的先辈,以表达我们的缅怀之情。
我们陆姓这门人不是村里的土著,而是明朝时从外地迁移过来的,一说来自水乡江南,一说来自山西太原。到底哪种说法可信,我没有深究过,可我对一位五老太爷很敬仰。
五老太爷个子不是很高,很敦实,有力气,五官也端正。一次,地主的儿子在集市上撒野,那么多赶集的人,没一个敢上前劝止。那时五老太爷家很穷,还一年到头给那地主家当长工。
那天,五老太爷正拢着两手路过那儿,就来到地主儿子跟前说:“你欺负人也不长长眼看是谁。”地主儿子平时欺负人惯了,眼一瞪,就骂五老太爷:“管你屁事!”话一落口,就听“啪”的一声,五老太爷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到那地主儿子脸上。
那地主儿子跟我五老太爷年纪差不多大,一下被打懵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说:“你等着。”就灰溜溜地跑了。别人都觉得五老太爷闯了大祸,因为那地主家不仅有钱有势,还有枪。直到五老太爷当兵走了,那地主家也没把五老太爷怎么样。五老太爷到死也没有回来过,我们只能砌座空坟来祭奠。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五老太爷的女儿,也已是六七十岁的老人,来过我们家一次,印象里她齐耳短发,显得非常洋气。她讲了不少外面的趣事,我们听得如痴如醉,不能忘怀。多年后我对儿子说:“我这位老太爷,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精神,是多么可贵!”
这时儿子问我:“听说小伟老太爷也当过兵?”儿子嘴里的小伟老太爷就是我的二爷,这位二爷跟我祖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去世已经四十余年了。一提起他,往事历历在目,犹如昨天才发生一样。
别看我祖上都很穷,受尽了地主的奴役和剥削,可也想尽一切办法培养一个读书人。在众多兄弟当中,二爷成了首选,成了私塾里的一名学生。据说二爷读了十二年私塾,能把一本名叫“纲鉴”的古书背下来。
抗日战争爆发,二爷投笔从戎。等到解放战争即将结束,二爷已经是某部营长了。二爷没当营长时,是机枪手。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曾经一个人在一个名叫北山里的地方,用一挺机枪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进攻,保证了大部队顺利撤退。上级发给二爷的各种奖章,用翻过来的帽子都装不下。
新中国成立了,二爷说什么也要回家,理由是长年在外打仗,太亏待家人了。那时二爷已经有三四个孩子了,而这三四个孩子,都是他当兵之前出生的。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二奶独自一人抚养三四个孩子该有多难。
有一次,我们去二爷坟前祭奠。儿子说:“二太爷要是在部队继续干下去,不会像今天这样。”回到家里的二爷最多是当时贫下中农管理学校的代表,但他无怨无悔,终老乡下。那时我在心里也暗暗地想:“继续留在部队的二爷不是军长,也是师长,肯定前途无量。”
重树当年男儿志,人生旅途待从头。我对儿子说:“回到家里的你这位二太爷不计名利、从头做起的奉献精神,就是在今天也不过时。”在家里带着三四个孩子的二奶也一样,累是累,苦是苦,可没一句怨言,整天乐呵呵的。淮海战役时,二爷在前线英勇杀敌,二奶跟农村其他妇女一样,抽时间做军鞋,支援前线。
电影《南征北战》里有一名解放军战士北撤,经过大沙河见到了未婚妻。可淮海战役时,我二奶和二爷连个面都没有照。记得有这样一句歌词:“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我总觉得这歌是写给我的二爷和二奶的。
寒雨绵绵洒荒丘,慎终追远为哪般?现在,不少人因为种种原因,相聚的机会越来越少,过去那种耳提面命的家教也越来越少。在国家公祭日来临之际,何不给小字辈讲一讲先辈或感人或精彩的故事呢?这是家风的传承,是家国情怀的延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