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8月17日
第03版:

一瓶雪里蕻

北京 孙现富

前几天,几位在京的同学约好去看张老师。临别,老师又像往常一样,给我的包里装了一瓶雪里蕻。另外一个同学不要,这次我得到两瓶,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还是那种熟悉的罐头瓶,方方正正的,里面的雪里蕻青绿诱人,香脆可口。师公说,你也给现富拿点好东西,每次都是咸菜。张老师说,他就好这一口,每年腌得不多,都给他留一点。不是啥好东西,就是想让他再吃吃小时候的味道!

知我者老师也。我也是年近半百之人,也算得上吃过大江南北,尝过各种美食,唯独偏爱的还是咸菜。至今家里的冰箱里,还摆着各种咸菜,有老母亲腌制的辣椒、酱豆子、芥菜疙瘩、胡萝卜,还有从市场上买的西瓜酱、辣白菜。一瓶瓶,一罐罐,把冰箱挤得满满当当。不过,我还是更爱吃雪里蕻。

张老师是我们初中时的语文老师,后来跟师公随军定居在了北京。30多年过去了,虽然时过境迁,很多记忆都被岁月冲刷得七零八落,但在中学的寄宿生活依然记得清晰。

那个时候,我在镇上的中学读书,平时吃住在学校,只有周六才能回家。在学校吃的馒头,是用自家的粮食换的,菜就是自己带的咸菜。一瓶咸菜,就是我一个星期的生计。

20世纪六七十年代,在我们鲁西南,咸菜是每家每户的主打菜。除了中午能吃上一顿熟菜,早上晚上都是咸菜。每家院子里,都有一个腌制咸菜的大缸,这也是一个家庭的标配。

家里人口越多,缸就越大,有的一缸能吃两三年。我们家人不多,但是缸也不小,一次能腌上百斤咸菜,白萝卜、胡萝卜、芥菜疙瘩,满满一大缸。雪里蕻的腌制时间相对短一些,不能和这些混在一起,母亲就专门买了一个小缸。

在我们老家,雪里蕻叫花叶子,也叫芥菜。到了城里,才知道它还有个学名叫雪里蕻。农历十一月前后,是雪里蕻最茂盛的时节。时有雨雪,而雪里蕻就在雪中青青。

腌制雪里蕻要麻烦一些,单从选料就很讲究,必须选用打过霜雪的,不然口感发涩。新鲜的雪里蕻需要先晾晒几天,等叶子全蔫了,就可以腌制。

母亲把早就清洗好的缸挪进屋,把洗净的菜一层一层码在缸里。等缸塞满了,再压上石头。母亲说,菜压得瓷实才好吃。一般新腌制的雪里蕻,六七天之后就可以吃了。那个时候的雪里蕻清脆可口,吃在嘴里不时“咯嘣咯嘣”响。腌得时间越长就越咸,存放得时间也越久。

我上学的时候,从家里带的“菜”,就是这种腌制时间很长的雪里蕻,耐放。每个周日下午,母亲和姐姐下地劳动了,我就自己留在家里炒咸菜。当时十一二岁,也不会炒菜,就是切上葱花、辣椒,放上菜籽油,把咸菜倒进锅里翻炒几下,然后加上水炖。

那个时候,也不讲究好吃难吃,做熟就行。另外就是,一周只能回家一次,如果做得太好吃,半个星期吃完了,后面的日子就只能靠同学“救济”,也不能天天“啃”同学,就会去买豆腐乳汁。因为豆腐乳1毛钱一块,而且一块只能吃一两顿。要知道,我一个星期的生活费才5毛钱。所以,不舍得吃豆腐乳,就去买豆腐乳汁,1毛钱半罐头瓶,可以蘸汁吃好几天。

那个年代,家里都没有饭盒,罐头瓶就是带咸菜的唯一家什。星期天傍晚,返校的同学三三两两涌进校门,不论是走路的,还是骑车的,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个网兜,里面是盛满各种装咸菜的罐头瓶。

那些瓶子,有的圆圆大大的,像个大腹便便的弥勒佛;有的细细高高的,像个杨柳细腰的少女;还有的粗粗矮矮的,像个没长开的大萝卜。拿到了宿舍,同学们都会摆在窗台上,一个挨着一个,一个叠着一个,成了宿舍里的“罐头”风景。

开饭的时候很热闹,好像不是我们在吃饭,而是咸菜在开会。同学们纷纷拿出自己的咸菜,摆在床头前,雪里蕻、芥菜丝、辣白菜、胡萝卜、酱豆子,有的是炒熟的,有的是凉拌的,口味不一。你夹一口我的,我尝一口你的。

同是咸菜,放油很多的,吃起来就很香;有的只是齁咸,几乎看不到油星。有的同学经常换换花样,这周拿雪里蕻,下周换了芥菜疙瘩。

回望当年,吃的是咸菜,品味的是人生,有酸甜苦辣,也有喜悦和泪水,一瓶瓶咸菜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如今的人们,对咸菜没有了以往的依赖和渴望,甚至有人把它列为不健康食品。不管别人怎么反对,我的口味没有变,依然对咸菜格外偏爱。不仅是一种口味,里面更夹杂着一种特殊情感。

我还时常炒上一盘雪里蕻,再酌上几口小酒,静静地享受那份乡愁。那惬意,有种回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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